第969章 大婚（二）

荣国公府门前，早已门庭若市。

    四王八公，十余家侯府，几十家伯子男爵府。

    整个京城，八成以上的勋贵门第尽皆到场。

    除此之外，一品以下，九品以上，亲自到场的文武官员不下两百之数。

    便连宗室，也有少许门第，受邀前来观礼。

    其余文人名士，则不可枚举。

    因宾客及随行仆从太多，单是荣国公府前院招待起来有些不够，贾政早已命人将两边所有门户大开，将宾客以圈层分班，安置在两边大院之内。

    并在两边大院内，各份内外，一共搭了四个戏台，请了四个戏班轮流上台献艺。

    重重叠叠的数进院宇之内，人潮流动，端的是热闹非凡。

    “临淄伯到！”

    贾政听到声音，连忙与正在攀谈的宾客告罪一声，疾行十数步，来到一行人面前：

    “不知老爷子亲至，晚辈未曾远迎，还望老爷子恕罪。”

    张长岭看着面前弯着腰，十分恭敬的贾政，哼道：“怎么，我亲外孙娶亲，老头子我还不能过来吃喜酒不成。”

    “老爷子误会了，老爷子能亲自过来，是晚辈等人的荣幸，请！”

    贾政有些讪讪，心说这老爷子这么多年过去，不但身子骨看起来还硬朗，而且嘴上依旧那么不饶人。

    说起来，距离贾琏母亲过世，这老爷子已经十年未曾踏入过贾府地界了。

    原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过来，没想到最终还是因为自家外孙破例了。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打破了之前的安排。

    结亲拜天地，高堂肯定要坐人。

    其中黛玉不用说，自有贾母坐高堂。

    宝钗是薛姨妈。

    而贾琏这边，确定的是邢夫人。

    如此一来，高堂上全是女人，阴盛阳衰不说，也不对称。

    因此在贾琏的诚恳邀请之下，贾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届时充当男方长辈，在高堂坐一席。

    原本贾政都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如何露脸，如何说几句勉励新人的话。

    如今这老爷子一来，不论从辈分、身份还是血缘亲近，似乎都比他更有资格坐这最后一席。

    张老爷子本来也不是故意想找茬，只是看见贾代善的儿子就生气。

    见贾政不吃他的软钉子，他也就控制住了。

    想了想，对交付了贺礼回来的次子吩咐道：“让你媳妇儿和溯儿媳妇她们，代替你我，去给老太太问个安吧。”

    “是。”

    张松应了一声，回头与女眷们交代一句，自然立马就有贾家的仆妇上前，将女眷们引到贾母等人跟前去。

    刚送张家祖孙三代进门没走几步，又听见外头传来特别高昂的通传：

    “北静王，北静王妃到。”

    看贾政面露惊容，张长岭内心冷笑一声，道：“好了，我自己会找地方，你继续迎客吧。”

    “是。”

    贾政也顾不得客气，让贾琼、贾珖等人继续引路，自己连忙退了出去。

    ……

    迎亲的队伍从林家别院，踏着大红地毯一路往西。

    沿途不知道引来多少百姓的围观。

    在迎亲队伍最后面，则有五六驾马车掠阵。

    它们将后门板掀开，里面蹲好的贾府小厮们从箩筐内捧起数不清的崭新铜钱、糖果乃至小红包，不断地向两边街面抛洒，引来无数孩童哄抢。

    黛玉坐在前面的花轿之中，透过花轿两边的帘子，隐约可以看见两边街面上那数之不尽的人头。

    还有那仿若能吵破穹顶的喧闹声。

    黛玉不知道这样的迎亲场面算不算大，有多大，但是她知道，贾琏并没有食言。

    当初他答应过父亲，说是会用正妻之礼来娶她。

    贾琏说到做到了。

    随着队伍进入两府地界，人群的嘈杂声渐弱，锣鼓唢呐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轿子缓缓停下。

    黛玉心里疑惑，靠近轿帘定睛往外面一看。

    虽然很不清晰，但她还是看出来，这是到了薛家门口了。

    不知道，宝姐姐现在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宝钗现在的心情，自然颤动起伏的。

    不过比她更高兴的，是薛姨妈和薛蟠。

    薛蟠自从出狱之后，竟然罕见的没有出去鬼混，而是天天待在家里，和母亲一起张罗着妹妹出嫁的事宜。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替妹妹增添嫁妆！

    没错，他嫌弃母亲给妹妹添置的嫁妆不够分量。

    特别是，当他偷偷遣人去打听，得知黛玉的嫁妆至少十万级别起步，他就立了志气。

    哪怕他自己不过了，他都要争口气，不能让妹妹在林家姑娘面前丢脸。

    虽然连妹妹都劝他，说没必要比这个。

    毕竟黛玉继承了几乎整个林家的遗产，且受到贾琏的全方位庇佑，就是有几十万的嫁妆也不奇怪。

    但是薛蟠偏偏认死理。

    说就算比不过，至少也得弄到十万之数，不能太让人小看了去。

    薛姨妈见他真心如此，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于是，薛蟠这些天就是一直的买买买、添添添，直到觉得所有嫁妆的价值肯定超过了十万真金白银，才逐渐收手。

    此时的薛蟠就在外院，满面红光的领着人打点那堆满庭院的妹妹的嫁妆，宛若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

    听说迎亲队伍到了，他才连忙跑进内院，对着妹妹的闺阁喊道：“我妹夫都已经到了，你们到底准备好了没有？”

    “来了。”

    伴随着薛姨妈的声音，薛蟠就见顶着大红盖头，全身笼罩在大红凤袍之内的妹妹，被母亲和莺儿给扶了出来。

    看着妹妹这尊贵至极、奢华至极的造型，薛蟠都愣了愣。

    然后笑着凑上前：“都说妹妹出嫁哥哥背，妹妹穿这一身肯定挺重的，要不要我背你出去？”

    不等宝钗回话，薛姨妈便斥道：“休得胡闹。

    你妹妹这身是你琏二哥哥专程请最好的绣坊，最好的绣娘打造的，精贵着呢。

    你这毛手毛脚的，要是给你妹妹碰坏了一点，仔细你的皮。”

    “唉，好吧。”

    这么漂亮一个妹妹，也是唯一的亲妹妹就要出嫁了，薛蟠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不过转念一想妹妹一嫁，自己的好日子也就来了，高兴喜悦的心情又重新占据主导。

    狗腿子般在前面引路，并招呼堂弟薛蝌，让抬嫁妆的人员做好准备。

    及至出了大门，看见戴着大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等候的贾琏，他一马当先跳出来。

    “妹夫，我妹妹今儿可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不许欺负她。”

    薛蟠本来想学着其他人家嫁妹妹那般，说几句狠话的。

    但是迎着贾琏居高临下的神色，他愣是不敢将“否则”及后面的威胁言论说出来。

    好在今日的贾琏十分客气。

    他在马上抱拳道：“大舅哥放心，今日我既八抬大轿将宝钗妹妹娶回去，就会一生一世对她好。

    倘若不然，不消大舅哥发话，小弟自当到尊前谢罪。”

    “这还差不多。”

    两声大舅哥，一句自称的小弟，让薛蟠有些飘飘然。

    自觉倍有面子的他，自然也就无意再为难。

    回头看母亲和妹妹都出来了，他立马上前从母亲手里接过搀扶的工作，亲自送妹妹登上停在门口的大花轿。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还悄然往边上另一辆花团锦簇，一模一样的花轿瞄去。

    早听人说这林家姑娘容貌不比自家妹妹差，可惜未曾一见。

    想来必然也是个绝色美人来着。

    这种遐思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因为他看见了黛玉的花轿后面，跟着的长长的嫁妆队伍。

    于是他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招呼下人们，将他为妹妹准备好的嫁妆全部抬出来。

    这边贾琏在将薛姨妈请到马车之内后，回头看了一眼两辆静悄悄的花轿。

    似乎透过那大花轿，能够看见坐在里面的两道绝色佳人的身影。

    他的脸上露出了由心的微笑。

    翻身上马，喝道：“启程，回府。”

    伴随着再次响起的鼓乐之声，迎亲队伍继续往前，由宁荣后街绕道西街，折转回府。

    听说新娘子进门，爱凑热闹的宾客们，都往荣国公府前院凑。

    当看到身长七尺、俊逸不凡的贾琏踏着红毯前行。

    他手里拿着牵红，在牵红的两端，连接着两道端正亭立的倩影。

    两道倩影都顶着大红盖头，看不见容貌。

    但是她们那一身大红色，拖展开有丈许，奢华至极，漂亮至极的嫁衣，却一下子震惊了满堂宾客们的目光。

    在场不乏达官显贵、名门贵妇。

    但是他们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么美丽，这么奢华的嫁衣。

    许多人，甚至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但是现实告诉他们，并没有看错。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美丽奢华的嫁衣，而且是两件。

    就这么出现在两道单看身形就知道是绝色佳人的倩影之上。

    她们一左一右，在各自四名美貌侍女的引领下，以红绸与前面挺拔俊朗的贾琏相连。

    如此俊男童女，缓缓行走在红色的地毯上，就像是天上的帝君迎娶自己的仙妃一般。

    这一幕，美的如诗如画。

    许多人，当即便忍不住发出赞美的声音。

    更有文人士子打定了主意，要将今日看到的情形，颂成文章，赋作诗歌。

    紫鹃、莺儿等人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也就今日前来的宾客不论爵位高低，品阶大小，皆着常服，一眼看不见身份。

    不然得话，即便她们被反复交代和培训过，面对这么多尊贵人物的注视，也难免露怯。

    最忐忑的，自然要数被盖头遮住大部分视线的宝钗黛玉了。

    她们是看不清路的。

    要想看清，只能低头从盖头底下去看。

    但是教导礼仪的嬷嬷叮嘱过她们，这个时候不能随便低头，会影响仪态。

    因此，她们只能目光紧盯着前面贾琏的身影，以丫鬟的搀扶和手中牵红的指引，缓缓而行。

    以致于从下轿到进门这一段路，她们都不知道走了有多久。

    终于，前面的贾琏似乎停下了脚步，她们也赶忙站住。

    贾琏牵着自己的两个新娘子来到正厅，自然也是满面红光。

    忽见正面坐着的唯一男人不是贾政，而是自己外公，贾琏倒是愣了一下。

    他不是没想过请老爷子来帮自己坐高堂，但是他去请的时候，老爷子十分不耐烦的表示，看到时候有空没空再说。

    若是头一次大婚，娶结发之妻，贾琏自然是不论如何都要将老爷子请过来的。

    但是偏偏他不是。

    说起来，他自己也知道，他这娶二房当做正妻来娶，是不合礼法，是逾越礼制的。

    以为老爷子不喜欢，便不强求。

    没想到他老人家还是亲自来了，贾琏自然高兴，。

    又见他对自己挑眉，贾琏更是莞尔。

    “请新郎新娘拜天地。”

    礼仪官的声音适时响起。

    贾琏转过身，还未来得及准备行礼，就见院外嘈杂起来。

    贾琏眉头一皱，心说难道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抢他的亲不成？

    就见贾芸急匆匆的跑来，低声说道：“回父亲大人，宫里的戴公公来了。”

    众人闻言一惊，贾琏却是皱眉道：“他来做什么？”

    也不必问了，贾琏已经看见这老货施施然从正院里走来。

    贾琏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里的牵红暂时解开，分别交回宝钗黛玉的手中，迎过去道：“戴公公怎么来了，可是有圣谕宣示？”

    戴权一边打量着厅内热闹的场面，一边近前笑道：“恭喜荣公，荣公大喜。”

    贾琏笑了笑，也不知道他是指自己大婚，还是别有所指，因此客气之后，又问前言。

    戴权神色一肃：“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出宫了，说是要亲自为荣公主持大礼。

    怕时辰赶不及，因此遣老奴提前来通告。

    老奴离开的时候，陛下和娘娘的銮驾已经入玄武大街。

    荣公，还不出门迎候。”

    满堂主宾皆惊。

    陛下和皇后都出宫了，要为贾琏亲自主持大礼？

    听起来怎么感觉那么奇幻！

    贾琏自己也是愣住了，在与戴权对视两秒，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

    他转身直接牵过宝钗黛玉的手，拉着她们往外走。

    帝后一来，场面必定乱糟糟的，他可不放心自己两个娇滴滴的新娘子在人群里被推来攘去，必须带在自己身边才放心。

    看见贾琏这般举动，其他哪怕还有些不信的人，都反应过来，或许帝后真的要亲至了。

    于是所有人哄的起身，全部往外涌，预备迎接圣驾。(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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