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1章：天才的报复，比善良更善良的是恶
幻境的画面，随着少年金阳的身影没入那片黑暗，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
游戏厅里嘈杂的电子音、少年们的嘶吼、呛人的烟味，这一切都化作一团模糊的光影，飞速流转。
紧接着，画面又切回了那条安静得令人窒息的走廊。
下一节课的上课铃已经响过很久了。
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的女老师，也就是金阳的班主任，正站在教室门口，焦急地朝走廊两头张望。
“奇怪，金阳这孩子去哪了？罚站站累了去厕所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她自言自语，眉头紧锁。
她推了推眼镜，走进教室，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那个座位，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是潮湿天气里墙角蔓延的霉斑，悄无声息地在她心底扩大。
“这孩子，不会想不开吧？”她心里咯噔一下。
但随即又自我安慰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
金阳是谁？全校闻名的尖子生，心理素质好得出奇，每次大考都稳如老狗，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想不开。
肯定是躲到哪里生闷气去了，小孩子嘛，闹点脾气很正常。
然而，一节课过去了。
两节课过去了。
直到放学的铃声响起，那个空座位，依旧是空的。
这下，班主任彻底慌了神。
一个全校排名前三的尖子生，一个板上钉钉的清北苗子，就这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没”了。
这事要是捅出去，别说她这个优秀班主任的荣誉，就连饭碗都可能保不住。
她疯了似的开始在学校里寻找，厕所、操场、图书馆、自行车棚……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她都找遍了。
没有。
那个穿着白衬衫，总是安安静静看书的少年，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坏了，坏了，这下彻底坏了！”班主任的冷汗，顺着鬓角就流了下来。
她不敢再耽搁，骑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路狂奔，朝着金阳家的方向蹬去。
幻境外的众人，看着她那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心情复杂。
“哼，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沈狐抱着胳膊，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典型的欺软怕硬，出了事就知道捂盖子。”
“也不能全怪她吧……”黄北北心地善良，小声地辩解，“那个马东家里有势力，她一个普通老师，可能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吗？”沈莹莹气得嘟起了小嘴，吹了吹额前的紫色刘海，“祝子哥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她要是当时能公平一点，金阳就不会跑了！”
礼铁祝没说话，只是看着幻境里那个蹬着自行车，身影越来越狼狈的女老师，心里头不是个滋味。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在工地上，有个工友操作失误，被机器绞断了手指。工头为了省钱，也为了不得罪机器的供应商，硬说是工友自己不小心，一分钱赔偿都没给。
那个工友后来怎么样了，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那以后，工地上再也没人敢相信工头说的任何一句话。
人心，就是这么凉的。
幻境中，班主任满头大汗地赶到了金阳家。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属楼，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饭菜和油烟混合的味道。
她敲开了金阳家的门。
开门的是金阳的母亲，一个很朴实的妇女。
“王老师？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班主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进了屋，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小板凳上，安安静生看书的少年金阳。
他回来了。
班主任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了一半。
“金阳！你这孩子，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老师和家长有多担心你！”班主任一上来，就摆出了老师的架子，先声夺人。
金阳的父母也急了，对着金阳就是一顿数落。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逃学？你胆子也太大了！”
“赶紧给王老师道歉！”
金阳缓缓地抬起头，他没有看自己的父母，也没有看那个气急败坏的老师。
他的目光，平静得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然后，他笑了笑，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哦，我今天不舒服，请假了。”
“请假？你跟谁请假了？我怎么不知道！”班主任气得声音都变调了。
“我跟我自己请的。”金阳说完，便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书，仿佛屋子里这几个大活人，都是空气。
那种极致的冷漠与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人心寒。
班主任彻底没辙了。
她好说歹说，威逼利诱，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金阳就是一句话都不回。
最后，她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这是第一次家访，以失败告终。
第二天，金阳没去上学。
第三天，还是没去。
一个星期过去了，那个全校第一的宝座，依然空着。
这下，校长坐不住了。
他把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你要是再不能把金阳劝回来，你这个班主任，就别干了。
班主任彻底怕了。
她第二次来到了金阳家。
这一次，她不再有任何老师的架子。
她提着水果，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甚至带着一丝哀求。
“金阳啊，王老师知道，那天是老师不对，老师没问清楚情况就批评你，是老师错了。老师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她当着金阳父母的面，对着金阳，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是个好孩子，是咱们学校的希望，可千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自暴自弃，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啊！算老师求你了，跟老师回学校吧，好不好？”
幻境外的黄北北看到这一幕，有些于心不忍。
“唉，她也挺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次说话的，是姜白龙。他一直沉默地看着，此刻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她要是真觉得错了，就不该等到校长给她压力才来道歉。她这不是认错，这是在保住自己的饭碗。这老师，看得比谁都明白。”
果然，面对老师近乎低声下气的道歉，金阳只是抬了抬眼皮。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弧度。
他依旧一言不发。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冷酷地看着猎物，在自己布下的陷阱里，徒劳地挣扎。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句道歉。
第二次家访，再次以失败告终。
班主任回到学校，迎接她的，是一纸冰冷的通知。
因工作出现重大失误，造成恶劣影响，经校委会研究决定，撤销其班主任职务，并扣发三个月奖金。
当班主任拿着那张通知单，失魂落魄地走出校长办公室时，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
她想不通。
她只是犯了一个，很多老师都会犯的，小小的错误。
为什么，代价会如此沉重？
幻境的画面，在此刻，忽然静止了。
周围的场景，如潮水般褪去。
礼铁祝等人发现，他们依旧站在那座黄金宫殿前，而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身披金铠，头戴牛角盔的男人。
正是物欲魔帝，金阳。
只不过，此刻的他，脸上没有了那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追忆，一丝嘲弄，还有一丝……深入骨髓的悲凉。
他缓缓地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了那张，介于少年与中年之间的，英俊却又写满了沧桑的脸。
他看着众人，仿佛在看一群依旧活在象牙塔里的，天真的孩子。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精准地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你们看到了吗？”
“我用我少年最宝贵的时光，去相信善良，去遵守规则，去追求公平。”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优秀，足够努力，这个世界就会回馈我以鲜花和掌声。”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结果呢？我换来了什么？”
“我换来了无端的猜忌，换来了刻意的刁难，换来了最亲近之人的背叛和不公的审判。”
“我用一世的善良，去敲世界的门，结果世界反手就给了我一个大嘴巴子，然后告诉我，这里不欢迎傻子。”
他的话，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在众人的心口。
尤其是常青，他看着金阳，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仿佛在金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种不被理解，不被认可，拼尽全力却依旧是配角的痛苦，他感同身受。
金阳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看透了世事，洞穿了人性的，悲怆的笑。
“就在我被全世界抛弃，缩在那个比地狱还黑的游戏厅里的时候，我才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足以颠覆所有人三观的，他的传世名言。
“我才发现，比善良更善良的，就是恶。”
这句话，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在众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啥玩意儿？”商大灰第一个没忍住，叫了出来，“这不扯犊子吗？恶怎么能比善良还善良？”
“是啊！这不就是歪理邪说吗！”沈莹莹也急了。
井星没有说话，他只是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金阳没有理会他们的反驳，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阐述着他那套，在鲜血与背叛中，凝练出的黑暗哲学。
“你们不懂。”
“善良是什么？善良是退让，是包容，是理解。可在这个世界上，你的退让，在别人眼里就是软弱；你的包容，在别人眼里就是好欺负；你的理解，在别人眼里就是没脾气。”
“你对一个坏人善良，他不会感激你，他只会觉得你是个可以被他反复利用的傻子。你觉得，你这是在度化他吗？不，你这是在纵容他，让他去伤害更多像你一样的‘善良人’。”
“而恶呢？”
金阳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狂热而清醒的光芒。
“恶，是进攻，是威慑，是建立规则。”
“就像那个班主任，我跟她讲道理，她跟我讲纪律。我跟她谈公平，她跟我谈影响。我用我所有的善良去跟她沟通，换来的，只有她的敷衍和偏袒。”
“但是，当我选择了‘恶’，当我用‘逃学’这种最极端的方式去报复她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她怕了。”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错了，她开始低声下气地向我道歉，她开始求我回学校。虽然我知道，她只是为了保住她的饭碗。但结果是什么？结果是，她因为她的‘不公’，付出了代价。”
“她被撤职了。这就意味着，下一个接替她的班主任，在处理同样的问题时，会多一分忌惮，多一分对‘公平’的考量。他会害怕，下一个‘金阳’，会用同样的方式，毁掉他的前途。”
“你们看，我的‘恶’，是不是逼着她，也逼着这个体系，向着‘善’的方向，前进了一小步？”
金阳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整个世界。
“所以，我才说，只有恶，才能让那些伪善的人害怕。只有恶，才能逼着他们从善如流。”
“我们这些所谓的恶魔，用自己的手段，去惩罚那些善良无法惩罚的伪善，去维护那些规则无法维护的正义。我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最纯粹的善良！”
他的声音，在整个黄金宫殿里回荡。
振聋发聩。
又充满了，令人无法反驳的，强大的逻辑闭环。
众人全都愣住了，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扔进了一台滚筒洗衣机，被这套惊世骇俗的理论，搅得天翻地覆。
他们觉得这套理论是错的，错得离谱。
可是，他们看着金阳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又因为顿悟而狂热的脸，听着他用自己血淋淋的亲身经历作为论据。
他们竟一时之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词语。
因为他们知道，金阳说的，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的。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就是这么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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