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女汗之心
她肩头那道在断后之战中留下的恐怖疤痕，如今已淡化为一道浅粉色的印记，藏在华贵的衣袍之下。
那一战，她并未死，凭着超强的实力活了下来。等她回到王庭时，耶律嫣然已经在苏渊的帮助下，成就了大事。
星月走到软榻旁，将一个温热的、散发着安神草药气息的玉碗轻轻放在矮几上。
她的目光落在耶律嫣然抚着孕肚的手上，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与疼惜。
“又在想他了？”星月的声音空灵而平静，如同雪山融化的清泉。
耶律嫣然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从恍惚中惊醒。
她没有否认，只是将目光从穹顶收回，落在跳跃的火焰上，唇角泛起一丝极淡、极苦的弧度：“师父…临渊城…不，现在该叫神京了…传来的消息…他…称帝了。”
她吐出“称帝”二字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这两个字有千钧之重。
星月在她身旁的锦墩上坐下，拿起玉碗中的玉匙，轻轻搅动着温热的药汁，声音依旧平静：“华朝皇帝，苏渊。神京…好名字。他本就不是池中之物，这一步，是必然。”
“是啊…必然…”耶律嫣然低声重复，指尖在肚腹上划着无意义的圈，
“华朝…华夏永昌…好大的气魄。”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帐幕，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座如今名为神京、正冉冉升起万丈光芒的雄城之上。
苏渊身着玄黑龙袍，端坐于承天殿宝座之上的景象，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
那睥睨天下的气度，那掌控乾坤的威仪…与她记忆中在梅洲风雪中并肩浴血、在临渊城下玄甲执红绸的身影，奇妙地重叠在一起。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思念、酸楚、骄傲与无边落寞的情绪，如同冰原上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瞬间将她席卷。
她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锁住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
掌心下两个小生命的悸动，此刻却像最温柔的安慰，提醒着她与那个远在天边的男人之间，那无法斩断、也无法言说的羁绊。
“师父…”许久，耶律嫣然才缓缓睁开眼，眼中所有的脆弱已被一种属于王者的决绝取代，但那决绝深处，却蕴藏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柔和与期盼，“北辽…太苦了。”
她的目光扫过帐内华贵的陈设，仿佛能看穿这金碧辉煌的表象，看到帐外那广袤却贫瘠的草原，看到牧民们冻裂的双手和孩子们因缺乏营养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看到在酷寒与风沙中艰难求存的部族。
“风雪年年肆虐，草场日益退化，牛羊冻毙无数…部族之间为了一口水、一片草场，争斗不休…即便没有外敌，长此以往，北辽也会在内耗中耗尽最后一丝元气。”
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洞悉一切的沉重，“我拼尽全力，也只能让他们勉强活下去，活得…很艰难。”
她再次低头，凝视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掌心下的温热与搏动，让她眼中的光芒更加坚定。
“而他…苏渊…”提到这个名字时，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临渊城的富庶，神京的蓝图…您也看过那些密报。新学、工坊、农桑、商贸、还有那改天换地的火器…
他治下的土地，正在发生着我们无法想象的变化！他创造的秩序，带来的…是真正的生路和希望！”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星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
“师父，我想明白了。北辽的出路，不在固守这苦寒之地，不在维持这虚妄的王权！而在…融入他开创的那个新世界！成为‘华’的一部分！
让北辽的子民，也能沐浴在他带来的阳光之下！让孩子们…包括我腹中的这两个…能生在温暖的屋子里，长在安稳的土地上，学习新知识，不再为生存而挣扎！能明正言顺的见她们的父亲！”
“臣服？”星月平静地吐出这个词，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深沉的思索。
“不是屈辱的臣服！”耶律嫣然挺直脊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是带着北辽的土地、部族和未来，主动融入！成为华夏版图上的‘北辽道’或‘安北都护府’！
我耶律嫣然，愿卸下王冠，以华朝臣属的身份，治理这片土地，推行他的新政！
让北辽的子民，成为真正的华朝子民！从此，再无北辽与大华之分，只有共同沐浴华夏荣光的兄弟！”
她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冰原上永不熄灭的星辰。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断，为了腹中的孩子，更为了这片土地上所有挣扎求生的生灵。
星月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爱徒，这位她一手培养、亲眼看着在血火与权谋中成长起来的北辽女汗。
她看到了耶律嫣然眼中那份超越了个人情感、甚至超越了王权荣耀的、更深沉博大的母性与责任。
许久，星月清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其温和、带着无尽欣慰与智慧的笑容。
“嫣然，”她轻轻握住耶律嫣然抚在孕肚上的手，那双手依旧带着力量，却不再冰冷，“为师…赞同你的决定。”
她的声音如同天籁，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这王冠，太重，太冷。你为它流了太多血，受了太多苦。是该放下了。苏渊…他开创的道路，是未来。
北辽的根，需要扎进更肥沃的土壤，才能焕发生机。融入华夏，不是消亡，而是新生。”
得到师父的肯定，耶律嫣然眼中最后一丝犹疑也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明亮。
她反手紧紧握住星月的手，感受着那熟悉的、带着智慧与力量的支持。
“帮我研墨，师父。”耶律嫣然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要…给他写信。”
星月颔首，起身走向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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