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夺权张扬，无敢置喙

“见过太子殿下。”

小院前厅，陆凛和京兆府尹朝萧旭尧行礼。

陆凛瞧着状态不太好，像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萧旭尧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移开，并未多问。

示意他们免礼，走到主位坐下，浅淡的眸光扫过二人：“想来今夜发生的事二位都已知晓，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公然有人设计谋夺当朝正三品右卫将军性命，当真是无法无天。此案若不处理妥当，百姓还如何信服朝廷能保他们安居立业。”

“前有孤的车架在皇城中遇刺，后有中秋夜正三品右卫将军被设计围杀，莫说这城中百姓，便是当朝官员乃至是孤都难以安心，只恐哪日出个门便将命丢在了外面，长此以往民心必将动荡，国本动摇。你等拿着朝廷俸禄负责皇城安危就是这么做事的？”

他语气不算重，甚至听不出怒意。

但就是莫名让人倍感压力心生胆寒。

京兆府尹王孔腿一软跪了下去：“太子殿下息怒！”

门口赶来的两人闻言也“噗通”跪地：“太子殿下息怒！”

陆凛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也跪了下去。

萧旭尧视线从陆凛二人身上移开，转向跪伏进门的两人。

“末将张郐！”

“末将赵徐！”

“参见太子殿下！”

二人分别是皇城司统领和副统领。

大燕朝是强兵大国，重文更重武，这一点从如今大燕朝少有战事也依旧养着百万雄兵便足以看出。

因着是强兵大国，即便只是皇城司都有十万兵力。

不过皇城司和皇城守备军一样都负责皇城安危，其若有恙，大燕朝改朝换代都有可能。

当权者都想将皇城司和皇城守备军掌控权握在自己手里。

五年前这些权力都是握在太子手里，太子沉寂这五年，各方都来横插一脚。如今十万皇城守备军有三万夏家军，三万周家军，三万皇帝的兵，一万太子的兵；十万皇城司有三万夏家军，两万太子的兵，四万皇帝的兵，一万周家军。

不难看出权都是崇德帝握在手里。

当然也不难看出夏家的分量。

无怪乎皇帝如此忌惮夏家。

张郐是皇城司统领，是皇帝的人；赵徐是皇城司副统领，是早年跟在太子身边的亲兵，实打实的太子亲信。

大燕朝百万雄兵，将领无数，其中从太子手底下出来的不在少数，能称太子亲信的却寥寥无几。因为太子身边除了亲兵，从不会长留某一位将领，有人稍微出色冒头，便会被太子分派到别处去任职。

都是为大燕朝效力，却不是为太子殿下效力。

这也是为什么太子沉寂被打压的这五年，这些将领依旧未受牵连始终得崇德帝重用。

百万雄兵，有能力的领头将领无数，非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崇德帝碍于周边国的威胁，不敢削减兵力，手底下又没有那么多能人去顶替这些位置，只能延用这些人。

好在这些人都与太子不算亲近，自打从太子身边离开便与太子再无私联。五年，足够崇德帝从一开始的仍有怀疑到对他们不再生疑。

是的，仅仅是不再生疑。

崇德帝多疑，做不到对这些人全然信任。

皇城司统领张郐：“此次是末将疏忽才让贼人钻了空子，险些害夏将军性命，还累得太子殿下深夜亲自出宫来善后。是末将治下不严才致如此疏漏，末将无能，请太子殿下责罚！”

副统领赵徐：“请太子殿下责罚！”

“诸如此类事并非头一例。”

二人心猛地一提，尤其是张郐。

“此前太子车架在皇城遇刺，碍于幕后主使牵涉皇室子弟，孤并未追究其他人责任。原以为你等会感念孤的仁慈吸取教训当值更为用心，倒是叫孤失望了。”

二人头伏地。

不，是三人，京兆府尹王孔甚至止不住颤抖起来。

额头冷汗一滴一滴打落在地上。

“陆大人执掌大理寺和诏狱，常年奔波四处为陛下分忧，主职不在护卫皇城安危，此事责不在你，起身吧。来人，给陆大人赐座奉茶。”

陆凛抬头。

恰与萧旭尧视线相撞。

不过两息的视线交锋，陆凛就看明白了许多东西。

怕是他的身份在太子面前已经暴露。

害怕不至于，紧张却是有些。

无关自身安危，他并不怕死，只疑太子既已知晓为何不直接拆穿将他扣押，反对他礼遇有加。

越是猜不透看不分明，越是让人心里没底。

视线收住敛下眼帘：“臣叩谢太子殿下宽宏。”

起身落座。

从始至终，陆凛在整件事里都像个旁观者，尽管他今夜也是为此事而来。他似乎并不怕会被牵连受罚，得了免责也不见情绪波动。

见此，原本只对他身份疑七分的萧旭尧，也有了九分的肯定。

寻常人可没有这样的心性。

“想是安逸日子过得久了，让你等都懈怠了。既如此，便下放再去历练几年找一找为官初心吧。京兆府尹王大人，新的任职文书明日会送到你府上，择日离京，京兆府孤会另择有能之士接任；皇城司统领张郐是陛下重用的人，孤不好重罚了你，擢为四品步兵校尉，明日便领了文书去边城赴任。”

张郐看似升了官，实则论实权远不及皇城司统领。而边城又是夏家军的驻地，夏长风遇刺一事明面上不好定论，暗里是怎么回事聪明人都心知肚明。

张郐作为容不得夏家欲要除掉夏长风的皇帝的亲信，到边城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

王孔本来还因自己被贬下放心里很不好受，有了张郐做对比，心里瞬间好受了许多。

至少他不会一去相当于送命。

“赵徐将军是张郐将军副手，行事不好越了张郐将军这个上官去，真要追责也追不到你头上。你原是孤身边信重的亲兵，有几分本事孤心中明了，皇城司肩负皇城安危重任，皇城司统领人选是重中之重，张郐将军既已擢升到别处，他的位置就需人顶上。孤这些年极少过问外界事务，熟知能担此重任的人不多，皇城司统领一职便由张徐将军暂先顶上，待往后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再做定论。望张徐将军经此事后引以为戒，莫要再闹出此等笑话。”

其他人：“……”

这般明晃晃换上自己人，连遮掩都不遮掩一下。

太子殿下当真是嚣张。

要知道他换下的可是陛下的人。

看来太子殿下当真是起了再夺权的心，风云将起。

可惜明知太子就是故意换上他自己的人，依旧无人敢置喙半个字。

“微臣叩谢太子殿下。”

“……末将叩谢太子殿下。”

“叩谢太子殿下隆恩，末将定好生当值不负殿下所望！”

人的心情并不相通。

却没有一人后悔主动前来请罪。

若不是及时来请罪，事后追责下来，他们落得的下场只怕是更糟糕。更差一些，丢命都是有可能的。

“新的京兆府尹初上任，恐有许多情况不明，此案便交由陆大人主理，待新的京兆府尹上任便由他来协助陆大人。”萧旭尧轻捂唇咳嗽两声，“孤的身子还需将养一些时日，精力有限，此事孤会如实上报陛下，往后陆大人便直接去寻陛下交接此案进程，由陛下定夺。”

陆凛：“……”

夏长风在皇城中遇刺险些丢命，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将此案交由皇帝去定夺，皇帝为把自己摘干净，断不可能草草揭过。届时少不得要有人被推出来。

不管是谁被推出来，反正都不会是太子。

折了谁的利益，于太子都是有利的。

轻飘飘一句话就是别人几年的努力，这大燕朝的皇帝但凡少点多疑，多有这位太子殿下五年的大燕朝只会更富强不可犯。

这五年于大燕朝而言是极大的损失。

不过于他国却是好事。

陆凛起身，躬身拱手：“臣领命。”

萧旭尧摆摆手让其他人都退下，独留陆凛。

“太子殿下单独留下臣，可是还有事吩咐？”

“无事吩咐，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请陆大人给孤解惑。”萧旭尧示意他坐下说话。

“孤这些年深居东宫，却仍对陆大人的大名如雷贯耳，陆大人能短短几年就得陛下如此重用身居要职，确有过人之能。今夜之事，按理陆大人该是早就得到消息，何以事发到现在才赶来？”

他目光落在陆凛脸上：“孤观陆大人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

陆凛这才身形晃了晃扶着手边案桌坐下。

像是之前都是在强撑，而现在已经到极限。

“让太子殿下见笑了，臣府中出了内贼，在吃食上动了些手脚，好在臣府中常备一些解毒药丸，臣这才堪堪捡回一条命。待臣清醒过来，夏二公子已经平安回到侯府。臣自知失职，得知太子殿下在此处便匆忙赶来请罪。”

中毒了？

萧旭尧并不怀疑陆凛的说辞，实在是陆凛这副样子一看就不是装的，是像是中毒了。

不过萧旭尧不信他是府中出内贼。

陆凛任职大理寺执掌诏狱，都是奉皇帝的命办事，所经手的案件无一不牵涉甚广，得罪的人不计其数。要是陆凛府上那么容易让人钻空子，又或是陆凛有那么容易就中招，陆凛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这种情形萧旭尧很熟悉。

熟人作案。

陆凛此番怕是栽在了熟人手里。

而即便是熟人，以萧旭尧对陆凛的了解，能让陆凛吃亏的怕也不会是寻常熟人。

“今夜围杀夏长风的人中有一人逃脱，那人疑似江湖上名声赫赫的鬼医。陆大人为陛下办案经常游走各处，见闻广博，不知对这位鬼医可有了解？”

陆凛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抬头看他。

神色不变：“略有耳闻，了解不多。”

他心里明白萧旭尧应当没有查到这个层面。

也就是说萧旭尧很可能是在没有任何依据的情况下就怀疑他这次中招和鬼医有关。换而言之，就是在没有任何依据的情况下就怀疑他和鬼医有关联。

好生敏锐的洞察力。

很显然，陆凛并不知萧旭尧和裴誉已经依据一张鬼医燕姝的画像查到了南渊国当年名噪一时的第一美人染云仙子，早就得出燕姝很可能与南渊国有着某种牵扯的猜测。

萧旭尧只淡淡看他一眼，不知有没有信他说的话，只道：“那陆大人可以去多了解了解，陆大人负责追查此案，或可以这位鬼医为突破口着手去查。”

“多谢太子殿下提点。”—

“太子殿下是说，鬼医或与陆大人认识？也就是说，不止陆凛，鬼医很可能也与南渊国有关？”

萧旭尧不太放心夏芷歆，见了人之后回去还是去看了她。得知她还没睡也没有睡意便留下，二人在屋中对弈夜话。

“嗯。”

最先怀疑陆凛和南渊国有关的人是夏芷歆，是她将这个怀疑透露给萧旭尧和裴誉，此事相关，萧旭尧自然不会瞒她。

“只是有此怀疑，暂无实证。”

有怀疑也够了。

不过说实话，夏芷歆并无多少意外。

当初拿出鬼医燕姝画像查到的东西，裴誉已经如实告知她。鬼医极有可能出自南渊国，她早有猜测。

既然陆凛很也可能出自南渊国，那他和同样出自南渊国的鬼医认识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此前让裴誉帮忙查南渊国姓沐的人家一事，看来是得去问问裴誉进展了。若是裴誉那里没有消息，她估计得自己派人去南渊国查探。

见她执着棋子久久没有落下，萧旭尧抬眸看过去：“朝阳可是累了？今夜你一直在奔波，又受了伤，早些歇下为好。”

又道：“不必多思，你所顾及不到之处自有孤为你善后，安心歇息。若是独自一人不能安心入睡，孤守着你睡着再离开。”

夏芷歆没有睡意不是不困不累，她确实是无法安心入睡。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了，一时让她脑中画面总在前世与今生中穿插交织，让她有些心烦意乱。萧旭尧提出守着她睡着，她有些心动。

见她已有动摇，萧旭尧索性不给她犹豫的机会直接收了棋盘上的棋子结束这一局棋，起身抱着她直往床榻走去。

将她放下盖上被子，挥手灭了屋里烛火，只留下床边那一盏。

屋中一下暗下来。

仅剩的光亮让屋中透着一点难言的温馨。

萧旭尧低头在夏芷歆鼻尖亲了一下，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嗓音轻轻中带着一丝温柔：“睡吧，孤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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