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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始终相信 VIII


“他们看不到我们?”

    艾琉西丝忽然意识到什么。从那个年轻人踏出那一步开始,她们就好像消失在空气中,仿佛和这段历史之间隔开了一层无形的壁障。

    昔日的一切正当着她们的面上演,但风雪之中的马里兰,与利夫加德的灵魂,似乎对她们与箱子熟视无睹。

    明明只隔了十数步远,双方却像身处于两段不同的时间流速之中。

    “一点小把戏而已,”奥利维亚开口道:“我们只是暂时退出了这段历史的幻影,处于旋涡的边缘。”

    爱丽莎也看了奥利维亚一眼,这位来历不明的学者小姐自称是为了还原历史的真相而来,但真正的目的却不得而知。

    她的话显然并不能让爱丽莎轻易放下怀疑,但爱丽莎也明白,什么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于是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由你来决定,”奥利维亚像在释放善意,“时间乱流的力量正在瓦解,看起来艾德那边的历史片段已经走到了尽头,所以我才能插手——不过,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爱丽莎看向那个方向,风雪之中的历史同样正在走向末尾,一如百年之前,昔日的一切正原封不动上演。

    利夫加德击败了赛尔·吉奥斯,那个三百年中与它宿命交缠的对手。

    虽然爱丽莎还不明白这位海湾人的大探险家是如何来到时光的这一头的,可吉奥斯的结局一如守誓人沉重的命运——

    圣剑摩亚片片碎裂,散落在他乡的土地上,持剑的英雄正跪倒在地,漫流的血染红了洁白的雪花。

    那誓言不曾言语,但它至少见证了这场悲剧。

    一枚染血的圣物——精灵圣杯的碎片滚落至利夫加德的脚边——如果它还有脚爪的话。那团蠕动的血肉之中再度发出声音:

    “凡人,你理应得到奖赏,我会让黑暗洗礼你的灵魂。但我眼下办不到这一点,先带我的灵魂离开,我会许诺你取之不竭的财富与权力,并让聆听众圣意志的人帮助你——”

    “那时,再回到这里,解开这里的封印。我会给与你无穷的力量的源泉,让你成为归于诸亡之中的一位。”

    “而首先,抬起头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声音有些蛊惑人心。

    年轻人卑微地匍匐在地上,得到许可才有些狂热地看向那只金色的眼瞳,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答道:

    “我叫阿尔特,只是一个来自于守冬堡的流浪者。”

    ……

    “它就这么信了?”艾琉西丝有些不可思议,“号称最为狡诈的黑暗龙王,还是说这只是一头同名同姓的?”

    “每头龙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姓氏,那是它们从血脉之中带来的。”

    奥利维亚像个局外人:“只是利夫加德太过自信了,因为手持永恒印记的对手无法杀死它,连精灵们都只能封印它。”

    “它轻蔑地藐视凡世的一切阴谋诡计,凡人漫长的一生,于它而言也不过只是短暂一瞬。”

    “它有无穷无尽的时间,等待着棋局凋零、阴谋败露,于你而言现在所见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它的另一场谋划呢?”

    艾琉西丝想到主时间流序中可能正在发生的一切,不由闭上了嘴巴,几曾何时,她向往的不也正是这样不灭不朽的力量?

    爱丽莎紧盯着面前的一幕,目光中如同簇着一团火:

    “所以,我们必须干净利落,一次性解决问题。”

    箱子默默擦拭剑刃,格温德斯寂默无声,如水的剑光仿佛在那一刻映出了千百年前的重重往昔。

    它记起了炉火的光芒,自己因何而铸,那滚烫的龙血浇铸在它的剑身之上,让它再一次嗅到了那与之同源的力量。

    它是——一把屠龙之剑。

    少年松开手,轻轻垂下剑刃。

    连奥利维亚也回眸,注视着箱子手中的剑,与在剑刃上攀援而上的花纹,在其上留下一瞥的目光。

    黑暗巨龙展开双翼,投下死亡的影子——一个古老的预言预示着凡世注定的结局:

    金星之火坠入尘埃,净世之焰会烧尽云海之上的一切。

    最后,一切只余下灰烬。

    受诅的巨龙无法被杀死,它们会一次又一次从自己的血中重生,卷土再至——而利夫加德看起来也未曾会想到——

    一个凡人,也会有将它取而代之的野心。

    在它的引导下,马里兰正将双手插入那腐烂的血肉中,取出那搏动的黑暗的心脏——容纳它灵魂的器具。

    年轻人高高将那搏动的血肉举起,但利夫加德的声音忽然变得迟疑而凝重:

    “你要干什么,年轻人?”

    马里兰另一只手中出现了那只星轨仪——那枚精灵圣物的碎片,他不知在何时捡起了这枚碎片,并一直藏到了现在。

    “我想知道这枚碎片的价值,王上。”

    到了这个时候,利夫加德的话语竟透着一丝平静。“它唯一的价值在于约束我的力量,这就是你想干的事?”

    “果然,我早知道如此。”马里兰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你想要封印我?”

    年轻人手捧着那精灵碎片,有些痴迷:“我想要成为你,我的陛下。”

    利夫加德冷笑:

    “你觊觎我的力量,而这力量只会将你吞没,让你成为另一头失去理智的怪物。”

    “不,”马里兰摇摇头,“我要的并不是你赐予的力量,陛下,我崇拜你,但崇拜的只是你的计谋,你的力量。”

    “我知道这力量的来源,”他看着手中的心脏开口道,“也知道如何将它据为己有,不是成为另一个你,而是替代你——”

    他会成为那之上的存在,成为那黑暗之中众多意志之中的一位,他不需要谁的垂视,因为他就是——将是祂们中的一员。

    利夫加德默默看着这个野心炽烈的年轻人,在它漫长的生命之中,也很少见到如此特殊的个体,他向众圣索求力量,但索取没有止境。

    以凡人之身,立下成为众圣的誓言。

    它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年轻人身后,空气抖动了一下,那一刻那儿的风雪中像打开了一道门扉,爱丽莎、奥利维亚、艾琉西丝与箱子正从中鱼贯而出。

    马里兰听到身后的响动,警觉地转过身去,他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爱丽莎、奥利维亚,好像忽然之间找回了一段遗失的记忆。

    这位未来的流浪者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愕然:

    “你们是——”

    但爱丽莎并没给他多发问的机会,她的目光落在马里兰手中紫红色的心脏上,当机立断地开口道:

    “动手!”

    从她身后,一道黑沉沉的剑光离鞘而出。

    ……

    从圣殿之上升起的利夫加德,正张开双翼,像一道正逐渐笼罩这座浮空城市的阴影,它垂下金色的眼瞳,将这座城中的一切都滤入那片金焰之中。

    仿佛努美林的精灵们旌旗仍在,头戴着银盔的骑士正拉下冰冷的面甲,只留下冷冽如月光的目光。

    战场上回荡着那呜咽如松涛的长号,刀剑似雪,长矛胜林。

    历史与今天的两重影子彼此交叠,骑士们翻身就鞍,跨坐上来自于索拉美亚的骏马,那金色的鬃毛拂过焰光,点燃了长枪,令那枪尖的寒芒,灼伤了这头黑暗巨龙的眼睛。

    就好像那摩亚圣剑在它脖颈上留下的伤口,其中一片碎片至今仍留在那肌肤之下,灼烧着它的灵魂。

    那长角的暴君仰起头,向着雨中发出一声低沉的长啸,那啸声像战栗了地面,像经行过空气,像在昭示一段久远过去的回归。

    时近千年的谋划,看尽了凡世的起起落落,一代又一代凡人从它冷冷注视的命运之中经过,高尚、平凡、卑劣或狡诈,但都化作灰烬,一层层铺在那世界所书的历史之上。

    而那其中,只有两个名字能为它所牢记。

    利夫加德一抖双翼,从圣山之巅一跃而下。

    雷纳德正注视着那片阴影在自己的眼瞳之中越来越大。

    他已经开始感到整个世界都正在与他们相悖而行,天空一分为二,属于历史的那片天空正在一点点缩小。

    而不知是否属于历史的雨,正从半空落下。

    天空之上。

    枢焰誓庭的两支舰队中,其中一支已经开始变幻航向,舰长们敲定了计划,水手在甲板之上来回奔行——

    通讯官举起手中的提灯,不断开合上面的挡板,向风雨之中传去灯光。

    而船舷边,脸色苍白的水手正回过头来:

    “誓庭……请求我们的援助,他们……请求我们一起向利夫加德发起攻击……”

    “那只是……历史中的景象……我们……不能同意他们的请求。”

    指挥官选择了沉默,巴尔多玛·艾森凯茨主教不在船上,三百年前,自那位焰心的女士离开之后,誓庭已经改变了许多。

    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道途,人们好似也失去了心中的勇气,他们曾经也可以意气风发、一往无惧,但而今却变得瞻前顾后。

    水手向那边打了几道灯光。

    那支三百年前的舰队沉寂了片刻,灯光闪烁了两下,然后熄灭了火光。

    “他们……回了什么?”

    “他们说……我们不是友军。”

    灭灯,意味着通讯中止。

    但它往往不止这一重含义,在焰光闪灼的石板之上,刻下言语,曾经踏上道途的人,有面对不义挺身而出的义务。

    但他们已经背离了道途。

    不,是道途抛弃了他们。

    雷纳德·古尔莫德正高高举起手中的剑。

    “马尔兰的骑士们,”年轻的骑士的喊声在风雨之中颤抖,但又好像坚定不移,他们要面对的是史上最险恶的敌人,一位黑暗的暴君。

    他闭上眼睛,极力克制住心中的惊惧。但害怕的并非是死亡,而是他们是否能在这里拦下那名为利夫加德的黑暗的巨龙?

    那个令人胆寒的名字,曾经在巨龙之战中写下最为漫长与恐怖的一页。

    他已知晓真相,知晓自己行于历史之中的结局。

    只是一粒来自于过去的种子在未来发出新芽,一缕来自于时间之外的风,是否终会将这个世界吹得支离破碎?

    如果他们曾死在过去的这一刻,历史是否会将他们书写为英雄,亦或罪人?

    但无论是英雄也好,罪人也罢。

    督罗的剑。

    我们是督罗的剑。

    他在心中狂喊,好像要止住那漫无边际的恐惧,任由不知是风雨,还是泪水划过面庞,最后,化作一声划破风雨的呐喊:

    “进攻——”

    骑士们正跨上坐骑,那脸谱好像都千篇一律,甚至变得模糊,他们拉下冰冷的面甲,只留下如月光冷冽的目光。

    方鸻在高台之上默默看着这一幕,仿佛看到如虹的鬃毛拂过黎明的曦光,来自于索拉美亚的骏马正展开双翼。

    留着尖尖耳朵的骑士们举起长枪,向着那地平线的尽头,那张开的羽翼发起了总攻。

    呜咽如松涛的长号,正在雨中回荡。

    “瑞德先生。”

    “我正在这里,艾德。”

    “待会交给你了。”

    大猫人抱着手中的剑,雨水顺着它鬃毛上的束环上落下,他罕见地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点了点头。

    方鸻拉下风境,举起手,水花在玻璃上形成纹路,他最后一次看到洛伦向自己这边回过头来,目光与自己汇聚一道。

    骑士们与巨龙越来越近。

    龙翼之下的阴影几乎已经迫近了广场,骑士们见状投出手中的长枪,犹如一束束银焰穿过雨幕,击中那片死亡的影子。

    但阴影的主人不过是一抖翅膀,便将飞来的长枪扇得七零八落。

    它在历史的轮回之中数度被杀死,但那不过是它精心设计好的结局,努美林的精灵将它封印在时间线的夹缝之中,但时间反而成为其盟友。

    毒药、谎言与刀刃都无法杀死黑暗本身,反而令黑暗卷土归来,操弄人心,静静等待着古老的封印在贪婪的主导之下土崩瓦解的那一刻。

    它有的时间,等待着牢笼被冲突,而那一刻,也正是现下。

    在那漫长的光阴之中,那些率光的骑士尚且无法杀死它,又遑论这些凡人?它倒始终赞许这些凡人的勇气,但却讥笑虫子们的愚昧。

    或许,这就是短生种的局限性。

    他们的目光,究其一生也无法突破那一瞬,这也正是他们反复犯着相同过错的原因。

    赛尔·吉奥斯。

    它记起那个名字。

    而现在,它只需要击杀了那个还控制着这个法阵中枢的年轻人,它就能真正获得自由,一千年以来的第一次新生。

    那历史之中的幻影注定无法阻挡它。

    因为它的命运已经被从这个古老的封印之中抽离,随着那被它亲手种下的种子,在三百年之后的今天抽枝生芽。

    几乎每时每刻,利夫加德几乎都感觉力量正在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内,那种重复巅峰的感觉,真是令人无比痴迷。

    令它几乎要忍不住再一次仰天长啸。

    它张开双翼——而接下来,它就要给这些可笑的凡人一个教训了,教训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黑暗之王。

    静静的大厅之中,在翠瑞尔圣象的注视之下。

    那染血的刀刃插在少女的胸口,如石榴汁般殷红的血正漫流过大理石的地面,那持剑的人似乎已经离去,消失在一段历史的尽头。

    只余下那小巧精致的星轨仪,在血泊之中晃动着两三道黄铜环轨,一下,两下,这精灵的圣物似乎正轻轻一颤。

    而漫天的风雪之中。

    马里兰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心口,满口是血地看着面前的几人。

    这位未来的野心家的视野似乎正变得暗淡,变得茫然,然后一点点失去焦距,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跌倒在了雪地之中。

    那搏动的心脏从它手中的弹跳了几下,同样落在一片洁白的雪中,一起一伏,一收一缩,仿佛仍旧具备生命。

    爱丽莎看向身边冷着脸的少年。

    那学者小姐也正一脸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只有箱子对于这一切熟视无睹,仿佛只不过完成了一件很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他走上前去,双手向下,将格温德斯的剑刃对准了那心脏。

    那漆黑的剑刃,竟微微颤抖了起来。

    “我记起来了。”

    “我是——”

    少年紧握着剑刃,一剑刺下。

    ……

    凯瑟琳·艾兰茨正走出那片静谧的星夜。

    但这位女海盗忽然在那片广场的废墟之前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面前那让她既感到陌生,但又感到熟悉的人。

    仿佛许多年、许多年以来的光阴,匆匆在这座古老的城市之中经行而过。

    仿佛自三个世纪之前,仿佛一个世纪之前,枢焰誓庭来了又去,海湾之子来了又去,那来自于守冬堡的年轻人来了又去。

    最后,沃—萨拉斯提尔成为了一个传说,只余下一片在光阴之后的废墟。

    而废墟之中,爱丽丝看着那张与资料中逐渐对上号的面孔——银链岛的海盗王,其本名为卡戎·巴塞洛缪的男人。

    而对方正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们,开口道:

    “你们,是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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