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8章 PUA的力量
今天是守七的日子,喃呒晚上要通宵做头七功德,白天是宾客来得最密集的日子,冼耀文身怀“外姓煞”,不能靠棺椁太近,不管白天、晚上,最好都离远一点。
这下正好,冼耀文今天不必去殡仪馆,正好歇一歇,女婿又被视为孝子之一,服丧期间不登门、不赴宴、不往别家,他也不必去杜府走一遭。
他身上带衰,杜月笙又是油尽灯枯,可能就是今天的事,这时候他去杜府,人家可不会承他的情,只会乱棍把他打出来。
难得清静,他坐在天台吹风。
不是一个人,蔡金满在身边陪着。
“小娘惹的生意好吗?”
“挺好的,香港的南洋客不少,很多都来捧场,中午翻台四五次,晚上要翻台七八次,客人一天比一天多。”蔡金满喜气洋洋地说。
“南洋阿伯都是大水喉,消费得起。不过,你也不要期望太高,客人不会一直一天比一天多,到了一个高峰,就会往下落。
一些天天来,或者隔三岔五来的客人,你要做好随时失去他们的心理准备。”
“为什么?”
“再好吃,总有吃腻的一天,只是吃饭的客人,不要太亲近,不要讨论‘好久没来了’这种话,来就迎着,没来的日子别去打听上哪吃饭,太亲近了,客人会有心理负担,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可能就不好意思再过来。”
“只需要对客人的客套?”
“嗯。”冼耀文颔了颔首,“你呢,中午这一餐,每隔几天早点吃,在客人最多的时候吃,从别家餐馆点菜,遇到熟客找你说话,你还可以不经意地夸一夸菜好吃,推荐熟客去试试。”
“啊?”蔡金满瞠目结舌,“把熟客往外推?”
“不是往外推,是卸下心理负担,不让熟客产生负罪感。”
蔡金满摇摇头,“不明白。”
冼耀文正想掰开揉碎了解释,转念一想,蔡金满本就没有多少商业天赋,怂恿她开餐馆只是让她有点事干,不至于太无聊,生意做太好作甚。
他揽住蔡金满的腰,温柔说道:“听不明白就算了,小娘惹是给你解闷的地方,不用太辛苦。”
“老爷你说过,生意就是生意,既然开门做生意,就得想办法多盈利。”
“我是这么说过,但一家餐馆即使把人累死,盈利也相当有限,家里不缺你这点钱,你自己也不会缺这点钱,转换一下思路,保证不亏钱的前提下,怎么开心怎么来。”
蔡金满双手环上冼耀文的脖子,“老爷,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呀,不要胡思乱想。”冼耀文双手一使劲,将蔡金满抱进自己怀里,“你自己安排一下时间,下个月最好的那几天你在星洲,我过去找你会合,我们在自己家里辛苦几天,我争取一次让你怀上。”
蔡金满心里甜丝丝,“一次怀不上呢?”
“十月再来咯,一直到你怀上为止。”
“嗯。”蔡金满紧窝在冼耀文怀里,轻声问:“老爷,为什么要去星洲?”
“我们的孩子将来会有大半时间在星洲度过,你在那边受孕,也在那边安胎,让孩子提前适应星洲的气候。”
“喔。”
蔡金满隐隐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养在星洲,而不是养在香港。
冼耀文摩挲蔡金满的眉毛,“我在星洲撒了大把钱,有很多投资,现在我还年轻能管得过来,将来等我老了,重担就要交给孩子,我们的孩子是最适合的人选。”
蔡金满眉头舒展,点了点头,“老爷,我懂了。”
汕头。
人民储蓄处会议室。
苏丽珍代表新加坡星展集团旗下子公司班克曼金融(Bankman),与汕头人民储蓄处、联合贸易行签订三方合作协议。
班克曼在新加坡、马来亚开展侨汇业务,侨汇不再离开当地,而是采用对敲的方式,由班克曼香港转交一笔同价值的港币给联合贸易行,并附带一份内地收款人名单,由联合贸易行转交给人民储蓄处。
人民储蓄处同邮政合作,收款人名单转变为一张张汇款单,由邮递员交到每个收款人手里。
当中产生的邮资由班克曼承担,直接在货币兑换的汇率当中扣除。
合作达成,侨汇业务当中的一大环节“收款”就有了保障,汇款人不用担心侨汇被私吞,若收款人在业务存续期间不幸身亡,侨汇会回到人民储蓄处变成一张活期存单,如何处理由汇款人决定。
如此,潮汕地区的侨汇业务八九成可落入班克曼囊中。
签完协议,苏丽珍马不停蹄赶往火车站,奔赴下一站厦门,然后横渡琼州海峡。
新加坡。
汇丰银行,格蕾丝·维克多·沙逊的办公室。
格蕾丝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在阅读,她的对面坐着水仙何薏心。
少顷,格蕾丝看完文件,放于一边,冲水仙说:“亚当在文件里说班克曼的侨汇存入汇丰,由汇丰监督一部分在新加坡本地投资,一部分投向大不列颠本土,换取班克曼公开经营的权益。
这个设想很好,但我有一个问题,班克曼怎么解决香港那边的对敲资金?”
水仙淡定地说道:“沙逊小姐,班克曼不仅在新加坡、马来亚开展业务,还会进入暹罗、越南、缅甸、柬埔寨、菲律宾,任何一个有大量华人的国家。
除了新马两地的侨汇会第一时间交给收款人,其他地区的侨汇会尽量拖延送达时间,以借款或高息储蓄的方式,短时间将资金用于投资和填补新马业务的资金短缺。”
格蕾丝点点头,“类似银行的模式。”
“是的。”
“投向大不列颠本土的资金主要进入哪些领域?”
“炼钢、机械、船舶制造业。”
格蕾丝淡然道:“我猜亚当会让你告诉我投资是通过迪恩集团进行。”
水仙莞尔一笑,“沙逊小姐猜对了一半,投资主导权有一半由阿尔丁-克拉克家族的莉莉小姐掌控。”
“莉莉……”格蕾丝若有所思道:“支持她竞选?”
“是的。”
“亚当想让我帮忙促成这件事?”
水仙冁然一笑,“沙逊小姐想投资班克曼?”
“非常好,亚当算到了我的想法,需要我自己联系他吗?”
“当然。”
“OK.”
耀东街。
大众安全警卫的教室里。
戚龙刀站在讲台上,冲挺直腰站立的学员们说:“恭喜大家经过层层选拔进入代号‘班克曼盾’的反抢劫特别小队,大家未来的职责就是保卫班克曼金融公司的资产,也就是保卫银行。
你们将面临最严苛、最残酷的训练,你们将会被打造成最优秀的盾牌,而在成为盾牌之前,你们要先成为最锋利的矛。”
戚龙刀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抢银行”三个字,另起一行,又写下对应的英文。
“想要做到保卫银行,首先要知道如何抢银行。”戚龙刀抬手往右边一指,“这些是最近一百年银行抢劫案的资料,你们有三天时间进行分析,三天后,你们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上街寻找一家银行选为目标,然后制定抢劫计划。
三个人为一个小组,你们可以自由组队,十天后,我要听你们的抢劫计划。
现在,前往CQB训练场。”
“Yes,Sir!”
“Left turn!”
“Yes,Sir!”
一横排队员左转成纵排,走出教室,来到楼下的卡车旁,一个接一个飞速在垂挂的车门上一蹬,扑进车斗。
不等最后一名队员上车,司机发动了车子。
待车子上了青山路,司机便开始使坏,车速时快时慢,路面哪有不平就往哪里开,而且,会突然急刹车和突然加速启动。
车斗里的队员被晃得七荤八素,有人叫嚣道:“婊子养的,训练结束的那天我一定要揍他。”
“当件事办。”
天台上。
冼耀文和蔡金满玩起了马来跳棋。
马来跳棋是蔡金满小时候玩的棋类游戏,她较精通,冼耀文大败两盘,渐渐摸清了游戏规则与策略,第三盘两人的战况陷入胶着。
马来跳棋的核心是将自己的种子尽快搬进自己的大洞,寓意挺玄妙。
蔡金满走了一步种子,说:“我有个同学要结婚了,就在后面两个月,不知道时间凑不凑得上。”
“请帖没收到?”
“没呢,她信里没说日子,只说晚点会送请帖去星洲家里。”
“凑不上多待几日,你又不着急回香港。”冼耀文从一个小洞里拾起蔡金满的种子,“这几颗种子我吃掉了。”
“你说绿包封多少好?”
“我们结婚你的同学来了?”
“来了。”
“那就看你的同学嫁得怎么样,男方家世一般,礼金多封一点,你在宴席上稍稍高调一点,给你的同学一点底气。
家世不错,回头翻下礼账,加倍封回去,宴席上你向男方主动卖个好,你的同学若是今后时常主动联系,你多走动,需要我出面时说一声。”
蔡金满点点头,“你要去吗?”
“我现在没法回答你,等收到请帖得知日子再说。”
“嗯。”蔡金满拾起冼耀文几颗种子,“我也吃掉老爷的种子。”
“我现在的种子比你多,你随便吃。”冼耀文动了自己的种子,为后面的绝杀阵设了关键的阵眼。
蔡金满跟着走了一步,喜孜孜地说:“老爷,大哥把你送给我的地契寄过来了。”
“两张一起吗?”
“嗯。”蔡金满轻轻点头,“东海岸的地皮和樟宜的树胶园。”
“那正好,你回星洲时顺便看看地皮,好好想一想度假屋和木屋该怎么盖,度假屋呢,我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有一间书房,木屋是你的童年回忆,私人小天地,我不发表意见。”
蔡金满嘴里甜丝丝,“树胶园的树胶怎么办?”
“树胶呀,现在不用考虑,按照合约,原来的业主可以割完今年这一季,到了明年才属于你。”
“哦。”
两人在天台待了一个上午,吃过午饭,蔡金满拉着冼耀文去了五号楼,献宝般打开衣柜,拿出几套可峇雅,每套颜色搭配都不同,共同点是很薄、半透明,视线朦朦胧胧可以穿透。
同样的可峇雅,冼耀文见公馆的琵琶仔穿过,他拿起一套在蔡金满身上比划一下,嘴里呵呵笑道:“是不是在小娘惹认识了新朋友?”
蔡金满惊讶道:“老爷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这位新朋友是人家的外宅,男人的年纪不小了。”
“啊?”蔡金满咋舌,“这个老爷也知道?”
放下可峇雅,冼耀文抚摸蔡金满的脸庞,“这些衣服我很喜欢,但不喜欢它们穿在你身上,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蔡金满,做你自己,不要轻信别人的话。”
蔡金满低眉垂目,“我以为老爷会喜欢。”
冼耀文拥蔡金满入怀,“我们走到一起的过程看似草率,但其实我经过深思熟虑,我喜欢的就是蔡金满,站在巴刹,提着菜篮子的蔡金满,不是穿着这种魅惑衣服的蔡金满。
你只需做自己最拿手的那个蔡金满,自我的,遵从自己内心的蔡金满,不要做你自己反感,却以为我会喜欢的事。
我只需要你做到包容,比如你可能不喜欢佩佩、玉珍,平时你可以少和她们接触,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不要扫兴,这就足够了。
懂了吗?”
“嗯。”蔡金满点点头。
冼耀文轻揉蔡金满的耳垂,“今天不好出门,剩下的时间我都陪着你,下午我们找点事做,晚上再让你哇哇乱叫,跪地求饶。”
蔡金满的耳垂发烫,“我才不会求饶。”
“你说的呀,我等着你自打嘴巴。”
“我一定不会。”
“接着嘴硬,晚上再收拾你。”
两人睡了个午觉,起来后,两人上了阳台,蔡金满做珠绣平底鞋,冼耀文尝试打毛线的新针法,笨拙地勾勒毛线手套。
到了晚上,蔡金满很主动,也很快乐。
翌日。
本来照规矩女婿不必跟着上山,但周若云是孕妇,不能跟着上山,只能在家遥拜,他这个女婿只好排在队尾跟着上山。
到了山上,任由阴阳先生摆布,这儿回避,那儿忌讳,被一通折腾,他先众人一步下山,来到周家门口的临时棚里候着。
中午有一顿解秽酒,需要有个家里人象征性的在这打下手,又是周若云怀孕需要忌讳的关系,他这个不太合适的半儿只能代替。
发发烟,搬搬抬抬,不累人,权当是躲清静。
到了傍晚,要返主,就是接亡魂返家食饭,他这个外姓人又是排队尾在灵桌前上香,然后闪远点。
返主后,又是做七,他主打一个陪伴周若云与出帛金银纸、封礼单。
其间,大嫂廖可欣的娘家人找了过来,商量尾七。
尾七要做旬,需请和尚或师公打醮,按照潮州规矩,功德金由女婿与媳妇舅(子)分摊。
双方都不差这点钱,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既然是分摊,那就分摊,稍一商量,按照约定俗成,冼耀文出大头八成,廖家出两成。
出钱没啥,让冼耀文头疼的是尾七他得陪跪,意思就是必须得到,不到即不孝。后面还有百日、对年、三周年,他这个女婿最好都到,不然容易被人诟病。
不管后面还有多少头疼事,眼么前的事在晚上十点半做完了,麻溜回家,伺候周若云加孩子洗漱,抓紧时间上床。
周若云挺着大肚子,找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窝在冼耀文怀里,“老爷,我们同床是不是犯了禁忌?”
“怎么会犯禁忌,百日内夫妻不同床,这同床是房事的隐晦说法,不是不许睡在一张床上。”
“但大嫂跟我说,她和大哥会分房睡。”
冼耀文意有所指道:“他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可能吧。”周若云叹了口气,“家里人都知道大哥在外面有其他女人,还生了孩子,以前是爸爸不许他带回家,爸爸这一走,再没有人能拦着大哥,大嫂心里肯定清楚这一点。”
“其实,既然大嫂可以容忍大哥外面有人,这养在外面和带回家又有多大区别呢,带回来好了。”
冼耀文故意装作不知两者的本质区别。
“区别大了,带回家要给名分。”
既然周若云清楚,冼耀文索性不装,“哦,抢家产那点事。”
“大嫂可不想有人跳出来和毓铭争大哥的家产。”
“说到争家产,不得不说爸爸英明果断,趁着他还能掌控事态,早早给你们兄妹三人分好家产,不然就大哥和二哥的关系,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是呀,爸爸把一场危机扼杀在摇篮里,不让外人看周家笑话。”
冼耀文抚了抚周若云的大肚子,“这几天我想了一下,爸爸给我的50万有点棘手,可能会招惹是非,我是这么打算的,你请几个周家的族里人当见证,把50万直接给妈,我在爸面前承诺每年给妈5万分红,依然照给,就定在每年的中秋,不早也不晚。”
周若云转过头,狐疑道:“你是怎么想的?”
“实话实说吧,我不看好二哥的经商能力,不看好长江布业的未来,也不愿意在生意上帮他,50万在我这里就是祸根,将来我很可能要拿出500万。
现在割舍清楚,我将来也好拒绝妈的过分要求,一年5万,山珍海味吃不了,小康生活一点问题都没有。
就算出现最差的情况,妈连住的地方也没有,房子我也可以给,绝对不会让妈吃苦受累。”
周若云幽幽地说:“你已经打算这么远了。”
“你要理解我的难处,我和大哥私交好,又一起做生意,我只能守住底线,不给大哥出谋划策、摇旗呐喊,再多,就不好做什么。”
“大哥也是……”
“你要理解大哥,大哥的妈妈只有一个。”
“你是不是在说我?”
“没有,你多心了,长辈关系我跟着你走,至于平辈,抱歉,我按照自己的准则来。”
“嗯嗯嗯~”周若云晃了晃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了,睡觉。”
冼耀文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只特制的微声闹铃闹钟,上紧发条,调好时间,放在自己的枕头边上,“睡吧,我会叫你起来尿尿。”
“嗯。”
翌日,吃早点时,王霞敏在冼耀文耳边轻声说:“昨天没机会说,杜月笙前日傍晚仙逝。”
“这事有点麻烦,我孝服未脱,杜家不会来报丧,你也不好再登杜府,我想想让谁帮忙带点心意过去。”
“老爷打算封多少帛金,我先去准备。”
“2000美元,再加一张字条,灯不灭,炉不熄,归处春暖依旧。”
王霞敏颔首,“我等下去准备。”
八点出头。
冼耀文来到张爱玲的住所门外,叩响了房门,开门的却是黄逸梵。
“黄女士。”冼耀文有一丝诧异。
“先生。”
黄逸梵将冼耀文让进屋里。
“来看爱玲?”
黄逸梵淡然道:“小姐放我半个月假,我想不到去哪里,写了几个地名在纸上,放进抽屉里,随意抽出一张,上面写着香港。既然来了,过来看看。”
不等冼耀文回话,坐在书桌前抽烟的张爱玲冷声说:“你可以不来,我一切安好。”
黄逸梵闻言冲冼耀文微微颔首致意,“你们聊,我走了。”
“车在楼下。”
黄逸梵再次颔首,转身穿过未关的大门离开。
待听不见橐橐声,冼耀文带上门,来到书桌前,左手放在张爱玲的小肩上,“吵架了?”
“我没有和她吵架的力气。”
冼耀文瞅一瞅张爱玲的脸,不像是气话,瞧这样子母女俩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张爱玲的心早凉透了。
“不说她,你是在等我,还是本来就没打算去上班?”
张爱玲掐灭手里的烟,换了个坐姿同冼耀文对视,“公司看上了我的《第一炉香》,这几天我都没去上班,在家里改剧本。”
“喔。”
“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公司新项目立项,我肯定是知情的。”
“公司向来最为注重票房,怎么会看上《第一炉香》,我自己都不看好它能卖座。”
“想听实话?”
“假话没必要说。”
“起来。”
冼耀文让张爱玲起身,他坐到椅子上,然后将张爱玲横坐在他的大腿上,右手托着她的背。
“简单来说,我需要一部可以往里面多塞衣服的片子,梁太太这个角色,会准备上百套戏服,最终挑选出最精美的十来套,作为下一部戏的女主角服装。”
“只是为了挑衣服?”
“也挑演员。”
“《第一炉香》是垫脚石?”
“从我的需求角度来说,是的,从公司的角度,不是,它是一部实验性影片,用来试探欧洲观众的接受程度。”
张爱玲慵懒的小拱桥眉毛尾往上撩了一下,“拍给欧洲观众看?”
“以法国为主。”冼耀文轻抚张爱玲的大腿,“按照你原来的想法去改剧本,保持你的风格,不要刻意去思考法国人爱看什么,项目的预算会比较高,用在服装和外景拍摄上,凸显香港的景色之美。”
“这是哪家的广告?”
“就不能是我免费给香港做宣传?”
张爱玲嗤之以鼻,“绝无可能。”
“我有一家旅游公司。”
“市侩。”
“我不否认。”
张爱玲环住冼耀文的脖子,“市侩先生不会是专程来慰问我吧?”
“慰问这个词用得妙,让我感受到怨妇对这个世界的控诉,感受到一位姓张,大约名火字边煐的女人,对不知姓甚名谁的情人的强烈不满。”
张爱玲的下巴抬起,惊慌失措间勾住了扳机,12.7毫米口径的哼哼哼,从倔强的嘴里毫无节奏地泼洒而出。
冼耀文一张嘴,含住张爱玲比上嘴唇略厚的下嘴唇,牙齿轻磨两下,舌头往上一顶,顶飞了上嘴唇,旋即,灵巧地钻进撕裂的豁口。
张爱玲在冼耀文肩上轻捶两下,缓缓闭上眼,认命地领略温存。
书桌上的收音机发出沙沙几声,忽然又响起顾湄的声音,“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脸上,留个爱标记。”
歌曲未过半,张爱玲被趴在书桌上,她的头发使出十字固紧紧箍住一只手,书桌沉迷于音乐,扭起了嘎吱舞,没有盖子的墨水瓶秀起了托马斯盘旋,转了几圈,一个失手坠落于地板,啪,蓝墨水散花。
钢笔从未修炼过舞技,表演欲却是非常强烈,身体横躺,左转几圈,右转几圈,很快转晕头追随墨水瓶的脚步而去。
见狼狈为奸的两大恶棍陨落,书本随风翻动,奏响欢快版《卡农》,稿纸噼啪噼啪打着节拍,“张家没有好女人,大清早儿就喂粪。”
收音机一瞧真是热闹,刚抬起一只脚想打拍子,谁知一只大手就呼了过来,好嘛,哐当一声,四分五裂,两个鼻孔跑到尾巴上,滋啦滋啦,冒出连串火链。
此情此景,椅子吓得腿软,往后一仰,直勾勾摔在地板上。
秒针闻到了火药味,撒丫子快跑,时针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分针舔狗病发作,追上去蒙上时针的双眼。秒针跑了十二个字,抬眼一瞅,怎么又回到九个字这儿了,它气不打一处来,朝挡着时间转的长短针踹了一脚。
时间止步,三根针都指着九点方向。
“呼,呼,呼。”
张爱玲右脸贴在压桌玻璃上,鼻孔里喘着粗气,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凝聚为豆,吧嗒,垂落于玻璃,绽放出一片银杏叶,她的发尖一缕香袅袅升起。
少顷,她被人抱进卧室,放在床上,拥入怀中。
一支点着的香烟塞入她嘴里,她深吸一口,品尝到一生当中最回味无穷的滋味。
一口接一口,半支烟飘飘然间燃烧殆尽。
又是一口烟吐出,她的粉拳捶在冼耀文胸口,“你好粗鲁。”
“你喜欢……不,你陶醉其中不是吗?”
张爱玲扯掉挂在身上的烂布条,摊在冼耀文胸口,“我最喜欢的衣服。”
冼耀文瞥了一眼,一拢,放在边上,“你自己设计的?”
“是。”
“你是作家里最会设计衣服的人。”
“如何拆解你这句话?”
“你是作家。”
张爱玲大比例的黑眼珠往眼角一怼,露出可怜的小比例眼白,“说设计。”
“你是作家里最会画画的人。”
张爱玲的语调变得尖锐,“说设计。”
“黄女士是法国著名服装设计师时尚·周的助理。”
张爱玲翻了个身,背对着冼耀文。
“好吧,我直说。”冼耀文呵呵一笑,将张爱玲的身体掰回来,“若是举办寿衣设计大赛,你大概会获得最大胆创意奖。”
张爱玲一对丹凤眼冷冷地拍在冼耀文脸上,“你懂服装设计?”
冼耀文挑起张爱玲的下巴,“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问我懂不懂服装设计,知不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
“你是世界最知名服装设计师?”张爱玲嘲讽道。
“最知名不敢当,但知名还是够资格的。”冼耀文往张爱玲身上一指,“我可不记得暗夜系列卖到了香港,但我却记得这款暗夜精灵的价格快赶上你一个月的收入,跟我说说你买它出于什么动机。”
张爱玲语气不善道:“我喜欢。”
“谢谢欣赏,这是我的作品。”
“你?”
“对。”
张爱玲默然半响,说:“你认真的?”
“你不知道我是做衣服起家的吗?”
张爱玲再次默然,叼起快烧到手指的烟,抽了两口,从边上捡了一张揉过的稿纸,包裹住烟头捏了几下,已经捏灭火星还不停,连捏带揉,将纸团捏得结结实实。
良久,她轻声问:“我的衣服不好看?”
“单独看有点怪异,穿在你身上却是相得益彰,衣服的设计非常适合你,可以重新设计一件。”
“我以为自己很有设计天赋。”
“其实不错,但离专业水准还有进步空间。”
“好吧。”张爱玲用手指梳理自己的头发,幽怨道:“以后不要抓我头发,本来就是稀得能见光,再被你扯掉几根,要变秃子了。”
“我没用力。”冼耀文瞅了瞅张爱玲的头发,“你也不用焦虑,发质比上次有所改善,没有那么黄了。三餐准时,搭配好营养,少钻牛角尖,会变好的。就是……”
冼耀文没往下说。
“就是什么?”
“性子稍微收敛一点,心平气和,修身养性,身体状态会好一点。”
冼耀文这话说得有点敷衍,就是的后面其实他原本想说“缺少男人的滋润”,话是实话、真心话,但不能说出口,说了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这一句毫无意义。”张爱玲放下头发,头枕在冼耀文的胸膛,“这个光景来找我,一定有其他事吧?”
“杜月笙老了,我不方便过去,思来想去,你替我去一趟最为合适。”
张爱玲对人情世故的领悟相当通透,她完全理解冼耀文话里的意思,能代表他去吊唁,就是认可她女人的身份,却又是家人未满,不犯禁忌。
他对她的定位,她不反感,事实本就是如此。
“我最是讨厌这种事。”
“好吧,我再想想。”
“可以为你破例一次。”
“不喜欢不用勉强应承,我还有其他人选。”
“你去找其他人选。”
“好。”
话音落下,冼耀文掀开了薄被,准备起身。
张爱玲抱住冼耀文的腰,疾呼,“我去。”
冼耀文止住动作,“不勉强?”
“不勉强。”
冼耀文躺了回去。
张爱玲复又枕在胸膛,“我不去,你是不是不会再来我这里?”
“你猜得到。”
“我想听你说。”
“我不需要你卑微,你可以保持自己的性格独立,但有时候你需要放下身段迁就一下我,不必说我最是讨厌这种事。”
“我错了。”
“不必认错,你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冼耀文轻抚张爱玲的后背,“我知道你讨厌人情世故,但人活于世,谁又能真正躲得开。”
张爱玲糯糯地说:“吾晓得了。”
“换一身合适的衣服,去了马上回来,我们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吃喝玩乐呗。”
“一整天吗?”
“不,一天一夜。”
张爱玲倏地一下坐起,“我去洗漱。”
她宛如一只快乐的百灵鸟,翩若惊鸿坐起,套进拖鞋,婉若游龙趿拉,凑在镜前,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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