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七九章 绑上战车
李敬业脑子里回忆着祖父的殷殷叮嘱,口中道:“家祖一再警示末将,当年高祖皇帝赐予国姓,且屡屡拔擢、嘉奖,恩同再造。太宗皇帝更倚为臂助、信赖有加,才有吾家之功勋、富贵……吾家既与国同姓,自当世代不忘恩遇,报于陛下。”
话是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
祖父当年说起来“家多僮仆,积栗数千钟”,乃是一方豪绅,但乱世之中人命有如草芥,朝不保夕夜不安枕,最终还是入了瓦岗,说好听是“草莽英雄”,实则不过是落草为寇。
若非入唐之后两代君王信赖、拔擢,更赐予国姓,焉有英国公府之今日?
一切皆皇家所赐,以忠臣热血回报自是应当。
至于祖父那些教诲、叮嘱……且先记在心头,到时再说。
“好!”
李承乾欢欣展颜:“令祖入唐有立国之功,追随太宗皇帝歼灭突厥更是功高盖世,令叔乃我潜邸旧臣,两次兵变之时有擎天保驾之功!希望你也能继承家族荣耀,在我身边再立新功!”
“鞠躬尽瘁、赴汤蹈火,定不负陛下栽培!”
少年人总是热血激昂,忠君报国之心坚定如山,此刻听到陛下对整个家族之认可以及对他之隐隐期望,自是血脉贲张、意气风发。
李承乾又拍拍他健硕肩膀:“行了,明日起跟着李君羡尽快交接,将‘百骑司’的担子挑起来,好好做我的臂膀,咱们君臣一起开创盛世、佑我大唐!”
“末将遵命!”
*****
太极宫四处漏风,宫廷里几乎没有秘密。
就在陛下与李勣商谈、李敬业入宫之后不久,刘洎便得到了消息,愣忡片刻之后,顾不得时辰已晚、漫天雨雪,坐着马车便夜访英国公府。
进了书房见到李勣,第一句话便问:“陛下之意昭然若揭,东宫乃国本所在,英公意欲何为?”
李勣面色如常,摆摆手让刘洎就座,示意对方饮茶,这才慢悠悠说道:“敬业年少桀骜、才疏学浅,本不适合统领‘百骑司’,但陛下兑现早年与李君羡之承诺准其出宫、入军,一时间难觅继任之合适人选这才拔擢敬业……我亦三番两次婉拒,然陛下心志坚决,君命如山,如之奈何?”
刘洎哪有心思喝茶,急道:“英公莫要装糊涂,这是敬业是否合适统领‘百骑司’的问题吗?攸关东宫,别说你看不出!”
陛下易储之心,朝野咸闻、人尽皆知。
但朝堂上太多人极力扶保东宫,导致陛下屡屡受挫,此番欲借起名之机会聚集大儒给小皇子造势又被房玄龄硬生生阻断,想来已经意识到单凭皇权不足以慑服群臣,遂使出这样一手分化之策。
目标瞄准李勣。
虽然这几年“军中第一人”的地位已经摇摇欲坠,甚至可以说是“退位让贤”被房俊超越,但毕竟资历、权柄、势力摆在那里,只要将其拉拢过去,易储之事再非毫无希望。
可东宫乃是国本,在太子无错的情况下予以废黜足以引发巨大的权力震荡,从而社稷飘摇。
但你明知陛下之用意,却不予拒绝,想干什么?
扶保小皇子登上储君之位,将来做一个从龙之臣?
李勣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君臣父子、天理纲常,焉能一句社稷为重便置之不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伦常有序也。
“这大唐是陛下之大唐,储君归属自然也应由陛下一言而决,易储固然隐患重重、遗祸无穷,可吾等身位臣子在力谏无效之余,难道不该奉皇命行事吗?”
刘洎摇头:“储位之争素来凶险万分,于公于私都没有插手其中的道理,即便插手也应当顺利大势、力挺东宫。你素来机智多谋、眼明心亮,怎地却糊涂起来?”
当年房俊就是这么做的,也由此在陛下登基之后攫取了巨大权力,权倾朝野。
毕竟储君乃是国本,即便最终失败所导致的反噬也小得多,起码还有一个“维系正朔”的借口。
可支持易储,风险就太大了……
听了这话,李勣重重叹了口气,苦笑着道:“敬业心中自有抱负,我的话早已不听了,可我还能怎么办呢?要么支持陛下,要么将我那个孽孙逐出家门、断绝关系,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关键在于逐出家门、断绝关系有用吗?
谁会认?
只要李敬业出事,阖家上下必受牵连。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早早支持陛下……
刘洎目瞪口呆,这才明白李勣的难处。
他被陛下用一个李敬业给绑架了……
“这……”
刘洎无言以对,既感荒谬、又感震惊。
陛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居然便捏住了李勣这条老蛇的七寸……
但转瞬一想,也不尽然。
以李勣之智谋、手段,当真就因为自己的孙子忠于陛下便不得不改弦更张、参与到易储之中?
难道就没有随势而为的意图?
毕竟倘若太子他日顺利即位,身为太傅、太尉的房俊依旧权柄赫赫、横贯朝野,他李勣还是要被死死压制。
想要改变这种状况,唯有易储,博取一个从龙之臣的身份……
李勣喝了口茶水,看着陷入沉思的刘洎,感叹道:“我如今已然无法可想,只能听之任之,纵使他日万劫不复也别无他法。但你不同,还可以继续鼎力扶持太子,将来太子登基也是盛世辅臣,功在社稷。”
刘洎狐疑的看着李勣。
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挑拨离间?
以当下之情况来看,太子登基之后受到重用的必然是房俊一系,马周、崔敦礼、甚至是裴行俭、刘仁轨……哪里轮得到他?
以私利而论,他应当站在陛下一边,支持易储。
可问题在于他今年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且身体素来不好、病疾缠身,能活几天尚未可知,有必要去掺和这等大凶险之事吗?
思忖良久,他问道:“以英公之见,储位有可能更替么?”
李勣呷了一口茶水,淡然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世间任何事物都在不断变化之中,世事无绝对。”
说的是“世事无绝对”,实则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既然任何事物都在变化,储位自是亦然……
刘洎默然,伸手拿起茶杯凑到嘴边却发觉茶水已经温凉,见李勣要让人续水,遂摆摆手,起身告辞。
李勣将其送到二门外,负手看着刘洎背影远去,抬起头看着雨雪肆虐的暗沉夜空,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
今晚他对刘洎说的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有一句却是实话。
那便是如今李敬业去到陛下身边已经不受他控制,而以李敬业之能力远不足以辅佐陛下完成易储之事,与其事败之后遭受反噬、阖家受累,还不如拼尽全力帮助陛下。
太宗皇帝当真厉害,尤其与文德皇后所生诸子皆一代人杰,就连最是绵软懦弱、没有主见的陛下,认真起来也时不时都能来一手惊艳无比的操作……
以区区一个李敬业,便将整个英国公府绑上他的战车。
*****
木鹿城。
王孝杰踩着融化的雪水走进城主府的正堂,眯着眼适应一下室内昏暗的光线,见薛仁贵正伏案查看舆图,遂扬了扬手中的信封,语气轻松:“将军,太尉年前从长安送来的密信!”
“哦?”
薛仁贵直起身,揉了揉眼睛,从王孝杰手中接过信封,取出信笺,一目十行。
“苏大都督亲至岘港指挥,太尉坐镇华亭调度后勤,此番中南之战必胜无疑。”
薛仁贵刚刚俯身欲再度查看舆图,又直起身取来火折子点燃一旁烛台上的蜡烛,然后从一大堆舆图之中翻找出一份摊开,仔仔细细查看起来。
“太尉在信中说等到中南之战结束,会有一支舰队赶赴波斯海会同没巽港的扶余隆直抵弗利刺河与底格里斯河的入海口,然后沿着弗利刺河逆流而上,与我们水陆并进,剑指大马士革……”
弗利刺河与底格里斯河是两条注入波斯海的河流,其流域之内文明久远、源远流长,华夏史书自古便对其多有涉及,甚至一度将其比作洛阳的“伊、洛”。
王孝杰取过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大口,抬手抹一下胡须上的水渍,也来到薛仁贵身边俯身看着这张两河流域的舆图,手指从两河入海口处的巴士拉一直溯流向上,落在大马士革的位置。
“此番水师主力尽出、全力一击,中南大战结束指日可待,太尉在信中说最迟九月份便会由两河的河口直上大马士革,咱们必须得早日开拔、加快速度才行,否则赶不上。”
薛仁贵点点头,又换回刚才的舆图,指着波斯高原的区域,然后手指从雷翥海北岸抹过:“波斯高原山岭纵横、道路曲折,且要翻越两座山脉,时间怕是赶不及。咱们不如直接从雷翥海北岸的低地穿越过去,从大格勒山口翻越山脉,攻陷苏剌萨傥那城之后一路向西绕过波斯南部的山脉,横穿两河之源头逼近大马士革。”
这条路远的多,优点是好走,速度更快,缺点则是全程几乎都在大食的控制之中,说不得要一路攻城拔寨、长驱直入的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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