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4 章 晨光

晨光漫过竹篱，百草园便醒了。湿润的泥土混着草木气，在矮墙外就能闻见。菜畦是碧绿的波浪，石井栏爬满青苔，摸上去凉津津的。皂荚树的叶片在风中沙沙响，偶尔有紫黑的桑葚落下来，砸在枯黄的草叶上，染出一小片甜腥。

蟋蟀藏在断砖缝里弹琴，油蛉贴着地低唱。黄蜂伏在南瓜花上，金红的肚子蹭着嫩黄的花蕊。若拨开缠络的何首乌藤，或许能撞见几只蚂蚁扛着蚜虫，急匆匆爬过木莲的圆叶。覆盆子的红果坠在细茎上，像撒了把珊瑚珠子，摘一颗含在嘴里，酸得眯起眼，舌尖却留着清甜。

老榆树下的光斑晃啊晃，照见竹筛下的秕谷——那是昨夜罩麻雀留下的。何首乌的块根据说像人形，我曾刨开半尺深的土，只找到些扭结的根须，倒惊飞了躲在草窠里的灰雀。竹篱边的野菊开得正旺，蜂蝶嗡嗡地闹，把整个园子都哄得暖洋洋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小林刚跨过那道爬满丝瓜藤的矮墙，鼻尖就撞进一股混着泥土与草木的湿润气息。东边菜畦里，嫩绿的油菜举着鹅黄的花，紫叶生菜蜷成一团团绒球，几只白蝴蝶在其间翩跹，翅膀扇动时带起细碎的香。西侧老井的石井栏被岁月磨得温润，她伸手摸上去，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井壁上垂着几缕深绿的苔藓，像谁不小心泼洒的墨。头顶的皂荚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叶缝筛下金斑，风过时，叶片摩擦出“沙沙”的轻响，倒比课堂上先生的戒尺声温柔得多。不远处的桑葚树挂满了紫黑的果子，有的还半青半红，她踮脚摘了颗熟透的，汁水在舌尖炸开，甜里带着微酸，像把春天含在了嘴里。脚边的草丛里突然“瞿瞿”一声，一只油黑的蟋蟀蹦出来，转眼钻进了覆盆子丛。那丛灌木上结满了红玛瑙似的果子，绒毛上沾着露珠，她刚想伸手，却见一只灰扑扑的麻雀落在枝头，歪着头看她，小眼珠滴溜溜转，倒像在打量这陌生的访客。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草叶上的露珠，水珠滚落，映出天空的淡蓝。原来课本里写的百草园，真的藏着这么多会呼吸的细节——风是活的，草是软的，连阳光都带着甜味。她忽然觉得，那些背过的文字，此刻正和眼前的景象一起，在心里悄悄发了芽。晨雾刚散时踏入果园，空气里浮着甜丝丝的水汽。东边的苹果树枝头坠满胭脂红，果子挨挨挤挤，被阳光照得半透明，像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风一吹就轻轻晃，叶尖的露珠滴在草叶上，溅起细碎的凉。西边的梨树挂着鹅黄，果实圆滚滚的，裹着层薄薄的绒毛，凑近了闻，有股清润的甜香，像刚蒸好的蜜糕。

再往里走，柿子树举着满枝橙红，灯笼似的果子悬在半空，叶隙漏下的光斑落在上面，晃得人眼晕。几只蜜蜂在花间打转，翅膀嗡鸣着撞碎了寂静，偶尔有熟透的果子“咚”一声掉在地上，惊起草里的蚂蚱，蹦跳着钻进叶丛。

伸手摘颗苹果，果皮微凉带点绒毛，指尖稍一用力，“咔嚓”一声脆响，汁水顺着指缝淌下来，甜得舌尖发颤。脚下的泥土松松软软，混着落叶腐烂的气息，踩上去“沙沙”响。远处的山楂树缀着玛瑙似的红果，枝条被压得弯弯的，像老人弓着的背，却透着股沉甸甸的欢喜。

阳光爬到头顶时，整个果园像被打翻的调色盘，红的、黄的、橙的果子在绿叶间闪，甜香在空气里打着转，连风都变得黏糊糊的，裹着果香往人衣领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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