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面子
四毛等人见状,也跟着抱拳喝道:“大哥,辛苦了!”
只不过,他们这声“大哥”,叫的却不再是老窦,而是面前的汤文彪。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屈下膝,头点地,拜谁不是拜?
谁当皇帝不重要,功名利禄最重要!
可话又说回来,尽管杀了老窦,对大家都有好处,但背刺大哥这种事儿,毕竟好说不好听。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该有的戏码,总还是不能免去。
却见汤文彪将老窦的尸体放倒,擦净匕首,转过身来,拱手抱了抱拳:
“各位兄弟,今日汤某亲自送大哥上路,实在是万不得已,为的就是能让弟兄们全身而退。现在大哥死了,你们拿着他的头去见江连横,想必江家也不会再怪罪你们,汤某罪不容恕,也该随大哥去了!”
说罢,就将匕首举起来,假模假样地往咽喉处比划。
四毛很有眼力见,急忙上前扣住汤文彪的手腕,高声嚷道:“大哥,别做傻事!”
“你撒开我!”
“我不撒开!”
“去你妈的!”汤文彪扬起胳膊,又作势掏出配枪,“老子去意已决,谁也别想拦我!”
哪曾想,四毛干脆按住枪口,抵在自己胸前,疾声叫道:“大哥,你要杀就杀我吧!”
汤文彪原地怔住,渐渐软下来,摇头叹道:“唉!兄弟,你看你……你这是何苦啊!”
四毛却说:“哥呀,你不用自责,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你今天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归根结底,不还是为了弟兄们谋条生路么,你要是就这么去了,弟兄们后半辈子没别的,就剩下内疚了!”
众人随即附和道:“对对对,既然是为了大家,怎么能让大哥自己受过呢?”
四毛又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大哥,弟兄们以后还指望着跟你混呢,你可别想不开啊!”
“跟我混?”汤文彪连忙推脱道,“不行不行,我是个不忠不义之人,哪还有脸当大哥呀!”
“嗐,弟兄们这条命都是你给保住的,你不来当谁来当?”
“不合适,不合适,大家还是另选贤能吧!”
“好,那也行!”四毛立马转身问道,“现在当家的土了点了,帮会不能没有主事的人,我投汤文彪一票,你们呢?”
大家互相看了看,很快就纷纷举起手来。
偶有几个稍显迟疑的,迫于形势压力,也只好乖乖地从众就范。
四毛将那几人暗暗记在心里,再一数,全票通过,便转过身,摊开双手道:“大哥,你看看,真不是老弟在这起高调,民意如此,你就别推脱了。”
三辞三让,眼见着戏都做足了,汤文彪才坐在炕沿儿上,摆了摆手,连声叹道:“罢!罢!罢!既然弟兄们信得过我,我要是再推辞下去,倒显得没有担当了!”
“嗐,您早就应该这么想了!”四毛连忙招呼弟兄们说,“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没想到,众人正要效仿,却被汤文彪抬手拦了下来。
“慢着,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们以后别叫我大哥,还是照例叫我二哥吧!”汤文彪指了指躺在血泊中的老窦,“我这辈子没服过谁,只有窦哥是个例外,别看他现在死了,那也是我的好大哥!”
四毛一听,立马挑起大拇指,撇着嘴说:“二哥,您太仁义了!”
大家也跟着捧场道:“二哥仁义!”
四毛看了看地上的老窦,又问:“二哥,那咱们现在怎么处置这位好大哥呀?”
汤文彪沉吟道:“先把他的瓢儿给摘了吧,待会儿拎着方便。”
说罢,他便亲自操办,蹲下身子,用匕首割下老窦的头颅,又寻来一方麻布,将人头裹在其中一卷,提起来交给四毛,随后便带领弟兄们迈步离开更房。
这时节,钻天鹰和哨子李早就跑没影儿了。
一阵寒风吹过,四下里更显得寂寞空旷。
有人问道:“二哥,咱们奔哪边儿去啊?”
汤文彪忽然有些迟疑,定定地望向远处的老城墙,终于按照昨晚的约定,点点头道:“去南城,找江家求和!”
…………
江家外宅最近正在翻修,除了邵家妻眷住在厢房里避难以外,整座宅院大多空着,但每天常有木匠、瓦匠进进出出,倒也并不缺少人气儿,反而是一片忙碌气息。
汤文彪先前是维持会成员,知道自己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再次回到华界,便不敢冒然穿街过巷,因此特地绕了个远儿,由打小南边门进入城区,等到抵达江家外宅时,天色已是下晌光景。
众弟兄没敢直接登门,而是绕到大宅后方,隔着院墙,仔细观望片刻。
却听宅院里人声鼎沸,乌泱泱的,有说有笑,好一似江边大潮,怕不是有百十来号打手正在聚众会议。
说起来,也真颇有些讽刺:就在一个月前,江家遭难时,满打满算,也就招来了五十号弟兄,那时节没人听从江家的号令,现如今眼见着江家重新支棱起来,这帮人却又自告奋勇,争先恐后地大表忠心,生怕错失表现的机会。
谁赢帮谁,从来不是蒙昧愚钝,而是精明世故,甚至油滑得令人生厌。
四毛心里一慌,忙问:“二哥,咋这么多人呢,别不是鸿门宴吧?”
汤文彪却显得格外踏实,笑了笑,说:“你个半开眼的,懂什么?这宅子里要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没有,那才有问题呢!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反而说明人家没打算藏着掖着,来都来了,别瞎想,走吧!”
“等会儿!”四毛挠了挠头,咧开嘴,很尴尬地笑了笑,“二哥……脚麻了!”
“完蛋的货!”
汤文彪实在没心思跟他瞎扯,就另外叫来两个好手,吩咐其他弟兄绕到西侧院墙待命,自己则提起装着老窦头颅的包裹,壮着胆子,大踏步朝江家外宅的院门走去。
院门虚掩着,门外竟没有负责放哨的眼线。
汤文彪提了一口气,悬在喉头,侧过身子,螃蟹似的缓缓凑了过去。
要说毫不害怕,那是假的,但事已至此,总没有临阵打退堂鼓的道理,酝酿片刻,终于敲响院门。
“咚咚咚!”
三声闷响,宅院里霎时一静,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汤文彪等人互相看看,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道:“怎么没人应门呢?”
等待片刻,便又轻轻敲了几下。
“咚咚——”
第三下还没等敲出来,就听宅院里突然有人语气不善地嚷道:“门没关,进来!”
汤文彪心头一紧,缓缓推开两扇门板,门边的合页立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竟显得格外刺耳。
宅院里满满登登,放眼望去,足有七八十号弟兄在此聚众。
一见汤文彪来了,众人便都侧过身子,板着一张脸,嘴里也没话可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神中更是一派肃杀。
汤文彪咽了口唾沫,正要抬腿迈过门槛儿,猛然间余光瞥见李正西,吓得又立马缩了回去,连忙弯下腰,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三爷,您辛苦!”
李正西不动声色,仿佛没听见似的,眼里既没有愤怒,更没有善意。
汤文彪有点尴尬,左右踅摸两眼,喃喃问道:“那个……请问各位兄弟,赵太保在这吗?”
宅院里依然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回应。
这时候,汤文彪身后那两个弟兄便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角,凑到耳边,悄声问:“二哥,你看这样……还能和么?”
汤文彪一时也没了主意,心说能和不能和,主动权又不在我,偏偏是院子里这帮人木头桩子似的,连半点回应都没有,要说不能谈和,那现在就可以开响了,要说能谈和,又不知这般作态算是什么意思。
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忽听正屋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谁来了?”
汤文彪等人循声望去,却见江连横披着一件棉袍,正在赵国砚和海新年的陪同下,从屋内缓步走出来。
“江老板——”
话没说完,就听江连横突然朗声笑道:“嗬!国砚,这就是你说的汤文彪吧?”
赵国砚点点头说:“是!”
江连横一听,立马迈开脚步,急忙朝门外迎了过来,因为走得太快,以致于肩上的棉袍不慎滑落,但他并不在意,只眨眼间的功夫,便已走到门口,一把叨住汤文彪的手腕,大声笑道:“兄弟,可把你给盼来了!”
汤文彪受宠若惊,忙弯下腰说:“江老板恕罪!”
“你还叫我江老板?”
“啊,不不不!”汤文彪连忙改口道,“东家,东家恕罪!”
江连横摆了摆手,并不搭茬儿,却忙着把汤文彪拽进院子里,呵呵笑道:“兄弟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说着,又朝院门外望了望,问:“怎么,就你们三个来的?”
汤文彪咧咧嘴说:“外边还有十几号人。”
“都请进来,都请进来!”江连横一边张罗,一边冲弟兄们吩咐道,“来人,快去倒几碗酒来,给汤兄弟暖和暖和!”
东家发话,院子里终于渐渐有了动静。
三五个弟兄拐进后厨,立马忙着筛酒招待,只不过周围空有忙碌的身影,但却没有任何热闹的氛围。
等不多时,四毛等人便也战战兢兢地来了。
大家一进院门,就被安排到厢房喝酒烤火。
按理来说,江家也算尽了待客之道,可周围的弟兄都板着一张脸,汤文彪等人就始终有点放不开。
江连横倒是挺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眼,笑眯眯地说:“好!好好好,果然是仪表堂堂的一员虎将啊!”
汤文彪连忙推脱道:“惭愧,惭愧!”
正说着,就有人递过来一碗酒。
汤文彪端在手里,看了看江连横,犹疑片刻,终于一饮而尽,好在并没有任何不适的征兆。
不过,一碗烈酒下肚,他整个人倒是放松了不少。
江连横跟他客套两句,紧接着突然话锋一转,指了指他手里拎的包裹,笑呵呵地问:“兄弟,你是想让我猜猜你这里面装的是啥么?”
汤文彪反应过来,忙说:“哎哟,东家,对不住,您看我这记性,刚才一紧张就忘了,这是送给您的见面礼。”
“哦?我这人心急,兄弟能不能拆开看看?”
“那当然!”
汤文彪立马蹲下身子,解开包裹,由于动作有些毛躁,不小心却将老窦的人头抖落出去,就地一滚,正巧滚到江连横的脚边,停下时还在微微晃荡,活像是老窦复生,正朝着江连横轻轻摇头。
见此情形,众人脸上的神色终于和缓下来,并渐渐有了笑意。
江连横却显得愁眉不展,忽地长叹一声,却道:“也是受了秦怀猛的蛊惑,死者为大,厚葬了吧!”
话音刚落,就有弟兄过来捡走了老窦的脑袋。
这一番作态,又被老窦原先那帮弟兄看在眼里,恍然间觉得江连横也并非冷血无情之人,想起老窦临死前所说的话,未免有失偏颇,又觉得江连横这人其实不错,江家手下那么多人,总不能事事都怪在当家的头上,许是他的想法本是好的,只是下面的弟兄执行错了呢?
江连横忽又望向汤文彪,直截了当地说:“老窦原先那片地盘儿,以后就交给你了,好好干,你们的事现在翻篇了,都按照老规矩来,以前是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
“多谢东家抬举!”汤文彪连忙跪地叩头,“只不过戴罪之人,不敢受这么大的恩惠,要是东家信得过咱们弟兄,您什么时候去平秦怀猛,只管吩咐一声,老弟愿意为江家打头阵!”
投降必定倒戈,越是降将,就越是急于立功。
江连横笑了笑,说:“我还不知道哨子李他们的情况呢!”
汤文彪一听,立马就将方才内讧的情形说了一遍,道:“东家,他们现在已经散伙儿了!哨子李在哪,我不太清楚,但是钻天鹰说要回辽西干老本行,上午刚走,应该没坐火车,跑不了多远!”
“消息准吗?”
“要有半句假话,您一枪崩了我!”
“那好,我就信你一回!”江连横随即吩咐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来投诚,弟兄们也都正好在这,咱们今天晚上,就去砸秦家的窑!”
汤文彪一愣,沉吟着说:“可是……东家,秦怀猛老早之前就藏起来了,他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啊!”
江连横摆摆手说:“我知道,平安通207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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