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老阿姨的片段

白苏晓把便利店的塑料袋提手往肩上又拽了拽时，樱花国的晚风正卷着几片晚樱扑在她睫毛上。她哈了口气暖手，抬头看了眼手机——七点十七分，从新宿站走回高田马场的公寓，还有二十分钟路程。

  转角的樱花树下落了层薄粉，她踩着花瓣往前，余光忽然扫到长椅上的人。

  那是个穿米色风衣的阿姨，银发在路灯下泛着柔润的光，膝头搭着条绣满紫藤花的浅蓝手帕。她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翻书，只是端端正正坐着，目光像根细针似的钉在白苏晓后背上。

  "同学。"

  声音比想象中轻，像片落在耳垂上的樱瓣。白苏晓停下脚步，转身时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响。

  阿姨已经站在她面前了。近距离看，她的妆容精致得近乎刻意：眼尾晕开的玫瑰色眼影，唇釉是褪了色的玫瑰粉，连指甲都涂成半透明的粉，像沾了层融化的糖霜。"我刚才在便利店就看见你了。"她笑着说，"抱着教材的样子，像只抱着松果的小松鼠。"

  白苏晓愣了愣。她今天确实抱了本《日本近现代文学史》，但便利店到车站不过两百米，这阿姨怎么会...

  "我姓森，住在你楼上三楼。"阿姨指了指身后的公寓楼，"203室。你总在晚上十点弹《致爱丽丝》，琴键声飘到我屋里，像春天化冻的溪水。"

  白苏晓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确实常弹那首曲子——是上周给社团学妹伴奏时练的，可203室的住户...她搬来三个月，只见过对门的老太太，从未见过这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

  "阿姨您记错了，我住402。"她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了樱花树的粗树干。

  森阿姨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嘴唇，像是在确认什么。"402？"她歪头笑，"对，你说过的，上次在电梯里。你说'402的冰箱又坏了'，声音软得像。"

  白苏晓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她确实在电梯里跟邻居抱怨过冰箱故障，但那是前天傍晚，电梯里只有她和抱着纸箱的保洁阿姨。这个森阿姨，根本没出现在那部电梯里。

  "要吃糖吗？"森阿姨从风衣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糖纸是褪色的水蜜桃色，"我侄子从大阪带的，说他女朋友最爱这个口味。"

  白苏晓盯着那颗糖。糖纸上印着模糊的"白色恋人"字样，可她记得，白色恋人是北海道的品牌，包装是雪白色的。他想摇头，可森阿姨已经把糖塞进她手里，指尖凉得像块冰。

  "你嘴唇有点干。"阿姨突然凑近，白苏晓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气，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药味，"我帮你擦擦？"

  一只戴珍珠戒指的手伸过来，攥着块绣紫藤花的手帕。白苏晓本能地想躲，可那只手快得像道影子，手帕擦过她嘴角时，他听见布料摩擦皮肤的刺啦声。

  "好了。"阿姨直起腰，眼睛亮得吓人，"这样就好了。"

  白苏晓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湿了。她捏紧手里的塑料袋，袋子里的矿泉水瓶硌得掌心生疼。"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她绕过森阿姨往地铁站走，脚步快得像要飞起来。

  "等等！"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苏晓不敢回头，可手腕突然被人攥住。森阿姨的指甲掐进她皮肤里，力气大得不像五十来岁的女人："我送你。"

  "不用了！"白苏晓用力挣扎，可那只手像铁钳似的扣住她。他能感觉到森阿姨的体温透过风衣袖口渗过来，烫得反常。

  "你不喜欢我吗？"阿姨的声音突然变了，带着点哭腔，"我每天早上给你留热豆浆，在你门口放新鲜的栀子花，你为什么不理我？"

  白苏晓的脑子嗡的一声。她确实每天早上出门时，门口会有个青瓷碗装着豆浆，盖子上压着张便签，字迹工整得像小学生作业："趁热喝"。她问过楼管阿姨，楼管说"最近没见着203的住户"，她还以为是哪个新搬来的住户太热情。

  "你认错人了！"她提高声音，希望引起路人注意。果然，前面便利店的灯光下，有个穿西装的上班族正转头看过来。

  森阿姨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她另一只手从风衣里摸出根东西，在路灯下泛着冷光——是根藏青色的尼龙绳，绳结处还沾着些暗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别怕。"她的声音又变得轻柔，轻得像在哄孩子，"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你弹钢琴时的样子，你咬着笔杆写论文的样子，你蹲在便利店门口喂流浪猫的样子...我都想永远收进玻璃罐里。"

  白苏晓的眼泪涌了出来。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能听见远处警笛的尖啸（或许是幻觉），能听见森阿姨的呼吸越来越重，像台出了故障的风箱。

  "阿姨，我给你唱《致爱丽丝》好不好？"她突然开口，声音抖得厉害，"我弹得不好，但唱歌...或许你能开心点？"

  森阿姨的手顿了顿。白苏晓趁机抽回手，转身就跑。她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听见森阿姨的尖叫："别跑！你只能属于我！"

  他冲进地铁站时，检票口的自动门刚好打开。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喊"抓住那个人"，可白苏晓顾不上回头。她攥着书包带狂奔，直到跑上公寓楼的楼梯，直到摸到402的门把手。

  直到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口袋里的水果糖硌着大腿，糖纸上"白色恋人"的字样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窗外的晚樱还在落。白苏晓摸出手机，给室友发了条消息："今晚我不回来了。"

  对话框弹出室友的秒回："？？？你不是说今晚要一起看新番吗？"

  她盯着屏幕，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荡开，惊得窗外的樱花簌簌落了满地。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病娇的绳结，而是那些被你忽略的、藏在晚樱里的、名为"喜欢"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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