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7章 平凡一天的开始
克里斯蒂娜是被窗外突然响起的喇叭声吵醒的。
她手脚并用地钻出被窝，来到窗边看向已经变得繁忙起来的水仙花街，发现那辆喷吐着烟雾、不断震颤着的蒸汽动力车已经缓缓驶离，这才嘟了嘟嘴，关好窗拉上窗帘，准备回床上再睡一会。
反正今天是周末，不用上学……她嘀咕着。
但这时，一股混杂着加热油脂和蛋白炙烤味道的香气飘入了卧室。
妈妈的早餐做好了……她犹豫着看了眼床铺，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叠好被褥，来到了二楼的盥洗室。
打开电灯，镜子中出现了顶着一头杂乱的淡金色长发和黯淡无神、显然没有睡醒的紫色眼眸的脸。
她立即拢了拢头发，揉了揉眼睛，挺直腰，在镜子中摆出一个更加好看的造型。
虽然今年只有13岁，但良好的营养和遗传自母亲的身高让克里斯蒂娜已经成了学校里最引人注意的少女。
就是这里什么时候才能像妈妈一样……她用手在胸口比划了一下，随后猛地摇摇头，用凉水洗了个脸，让自己清醒了些。
洗漱完毕，换下睡裙，在衣柜里挑了件居家的连衣裙穿好的克里斯蒂娜再次走出了卧室，路过姐姐多萝西的房间时，她屏息凝神，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又轻轻推了推门。
还没醒……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下楼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克里斯蒂娜循着早餐的香气来到和厨房连为一体的餐厅，发现长发束在脑后、系着一条围裙的母亲正在厨房忙碌着，煎蛋的香味从她那里传来。父亲则坐在餐桌旁，手中拿着一个外表延伸出两根金属支架、表面凹凸不平两侧有巨大的圆形轮廓的金属盒子。
那是家里最近购置的收音机，能够接收从廷根市中心那座巨大的铁塔发出的无线信号，并转化成栩栩如生的人声，传递各种实时的信息。
此时，收音机两侧的喇叭正发出浑厚中带着一点嗞嗞噪声的男性声音，见克里斯蒂娜从门边探出头来，穿着衬衫马甲，黑发梳得整齐的克莱恩·莫雷蒂拧了一下机器上的旋钮，让声音变大了许多：
“……廷根市周围地区的信号塔网络已经建设完毕，从下周开始，拉姆德、莫尔斯等地将能和廷根市民一同收听‘廷根新闻’在内的四个广播频道，并能在周末聆听廷根大学多位教授轮流开展的科普课堂……
“……王国全境的铁路提速即将完成，从本市搭乘蒸汽列车前往贝克兰德的时间将由4小时缩短至2小时30分，一等座以外的票价也将下降20%……
“……贝克兰德技术大学的梅丽莎教授在上周发表了重磅论文，提出以空气动力学原理建造人工飞行器的方法，也许今后我们每个人都能摆脱笨重的飞空艇，在天空中翱翔……”
听到这里，克里斯蒂娜咦了一声，来到餐桌旁坐好，好奇地问道：
“说的是梅丽莎姑姑吗？”
“应该是她，”克莱恩点了点头，调低了收音机的音量，继续道，“上个月她来廷根的时候，跟我们探讨过这种技术。”
“爸爸你也懂这些？”
克里斯蒂娜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一直以为父母只是一家搜寻古物的安保公司的职员，干着虽然需要经验但技术含量并不高的工作，没想到居然能和在贝克兰德技术大学任教的梅丽莎姑姑探讨这种学术问题。
“当然，你爸爸可是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比梅丽莎还要早几年。”
没等克莱恩回答，克里斯蒂娜耳畔就传来一道轻柔的嗓音，她回头看去，母亲安吉尔·格兰杰端着煎蛋、培根、烤面包和蔬菜沙拉来到餐桌旁，微笑着说道。
我知道，是霍伊大学的历史系，但姑姑可是在贝克兰德的大学毕业的……克里斯蒂娜于内心嘀咕着，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而是接过了餐盘，帮着分餐、摆盘。
见她不再提问，克莱恩有些意犹未尽地继续说道：
“实际上，这种构想最初是由罗塞尔大帝提出的，但当时缺乏实现的技术，直到两年前，一位……天才，发明了烧酒精就能运行的内燃机来取代笨重的蒸汽机，飞机的构想才有机会真正实现。”
他放下收音机，摸了摸克里斯蒂娜的脑袋，用说教的语调道：
“蒂娜，这件事告诉我们，任何技术的成就都不是一个人或一小部分人能完成的，哪怕你崇拜的梅丽莎姑姑也不能兼顾所有领域，需要依靠其他人的发明创造才能让自己的研究更进一步。”
“可是……”克里斯蒂娜望了望停下手中的事看向自己的母亲，在她期盼的眼神中把本能地想要反驳的话吞回肚子中，换了个说辞，“……可是罗塞尔就自己发明了很多东西，包括你说的飞机。”
“那是因为他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克莱恩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随后看向安吉尔，两人都笑了起来，笑得克里斯蒂娜一头雾水。
好在对早餐的渴望让她很快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把早餐摆成了四份，包括自己的、父母的，还有正从楼上走来的姐姐多萝西的一份。
后者比克里斯蒂娜大一岁，今年14，遗传了父亲的黑发和褐色眼眸，身材比妹妹要瘦弱一点，脸型和偶尔会回到廷根市来串门的梅丽莎有些相似。
她同样一脸倦容，像是昨晚没睡够，直到闻到了早餐的香气才如梦初醒，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端起玻璃杯中黄白色的饮料喝了一口，惊讶地问道：
“这不是牛奶？”
嗯？克里斯蒂娜也疑惑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散发出豆子特有的香气的液体，甜甜的，比牛奶要浓稠一些。
“这是豆浆，由黄豆加水磨成的，和咖啡豆……”
把收音机放好坐回了桌旁的克莱恩解释道，见他有进一步说教的趋势，蒂娜和多萝西互相望了一眼，有默契地一同开口道：
“我们知道了！”
被两个女儿一起打断的克莱恩悻悻闭嘴，开始享用早餐，片刻后转移话题般开始赞扬起安吉尔的手艺：
“溏心蛋煎得很完美。”
克里斯蒂娜也这么觉得，在廷根市的家中看不到大城市的繁华，接触不到各种新奇的事物，唯独在“吃”这一点上她相当满意。
不光是母亲，父亲的手艺也相当不错，而且喜欢做一些外面根本买不到也没听说过的奇怪菜式。
像是在拿我和多萝西做试验，不过试验结果还是比较完美的……她将鸡蛋和培根夹在烤的刚刚好的面包中间一起咬了一大口，意犹未尽地喝完了杯中的豆浆，正要再倒一杯，突然听到克莱恩说道：
“今天上午我和安吉尔要出一趟远门，大概傍晚才会回来。”
一旁正安静地用刀叉享用早餐的多萝西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反问：
“工作上的事？”
“是，昨晚才得到通知，”回答她的是已经快速吃完早餐，正继续在厨房忙碌的安吉尔，“我会提前准备好三明治，你们也可以去银冠餐厅点一份外带的午餐。”
“不会有人来看护我们吗？”多萝西立即追问道，“我是指上次你们出远门的时候来家里的那个，红色头发的叔叔。”
“她说的是梅迪奇先生。”
克里斯蒂娜帮姐姐补充道，脑海中浮现出那道穿着杂色衬衫，衣领开襟，红发如火焰的身影。
那天的相处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原来是他……”安吉尔停下包着三明治的手，转身看向两个女儿，嘴角微微动了动，“今天他不会过来，以后也不会了。”
————
躲在卧室的窗户旁，看着父母走出家门，搭上一辆雇佣马车离开了水仙花街，克里斯蒂娜才长出一口气，拉上了窗帘。
她来到同时连通二楼所有房间的走道上，发现姐姐的卧室房门依然紧闭，猜测对方可能在看书，这才安下心，蹑手蹑脚下了楼，来到了昏暗的地下室，摸索着打开了灯。
灯光下，几排支到天花板的架子整齐地摆放着，角落里放着两个木箱，额外的烟道被活板门遮掩，石制的台桌上满是各种形状的瓶瓶罐罐。
本应因为潮湿和缺乏使用而布满灰尘的环境却显得十分干净，看样子距离上次清洁并不久。
这点同样让克里斯蒂娜感到疑惑，家里不像邻居那样经常请杂活女仆打扫卫生，洗衣做饭也都由父母两人轮流进行，按理说很难维持一栋附有地下室的两层联排房屋的整洁。
但克莱恩和安吉尔却做到了，不但把家务做得井井有条，还不显得手忙脚乱。
总感觉他们暗中请了几个女工，在我和多萝西睡着之后摸进家中打扫卫生，然后在太阳升起前离开……很难想象爸爸妈妈亲手刷马桶的样子……克里斯蒂娜脑中冒出个不太可能的猜测。
这怎么可能，除非那些女工是老鼠变的，平时都躲在屋顶或者下水道里，夜间再变回人形……她自嘲地笑了笑，绕过几个摆放着果酱、耐储食物或用不上的工具的架子，来到相比地面部分显得过于宽广的地下室角落，掀开了一个木箱的盖子。
箱子里藏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色水壶，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真的在这里……难道如梦中所示，它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克里斯蒂娜难掩兴奋地把金色水壶取出，放在旁边的石台上，左右把玩着观察了一阵，确认面前水壶模样、表面布满复杂花纹，壶口伸出一根灯芯的事物就是自己多次做梦梦到的“许愿神灯”。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摩挲着神灯光滑的表面，喊出了一个名字：
“灯神。”
呼地一声，仿佛黄金铸造的壶口的灯芯冒出一撮火苗，那火焰散发着粘稠如水流的金色光芒，仿佛等候已久般向上喷涌，迅速形成了一道模糊扭曲且有些暗淡的身影。
这身影就是正常人类大小，但漂浮在空中，摇头晃脑地四下张望着，旋即目光锁定在克里斯蒂娜身上，五官模糊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果然有灯神，而且和梦中那个许诺给我愿望的人模样差不多，就是头顶没戴皇冠……克里斯蒂娜脸上露出笑容，正要学着各种小说中的主角般低头许愿，就听到身影模糊的“灯神”开口用恢弘威严的嗓音说道：
“你召唤了我，所以你要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克里斯蒂娜愕然张口，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不是应该由你来实现我的愿望吗？”
她有一种受到了欺骗的感觉！
“正常而言确实如此，”灯神立即回答道，语调有些调侃的轻松感，“但我的上一任拥有者尚未死去，祂已经消耗了所有的愿望，如果你现在许愿，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除非你先满足我的愿望，我才能满足你的，这是一种等价交换。”
这简直就是小说里欺骗主角的邪恶存在……不，就算是那种存在，也会先抛出诱饵诱惑我，怎么会有先让我帮他的……克里斯蒂娜撇了撇嘴，摇头道：
“那算了，我该怎么把你送回去？”
说着，她伸手摸向神灯壶口微弱的火苗，像是要将其一把掐灭。
“等等，你都不讨价还价的吗？”灯神惊呼道，那股恢弘、威严的气势霎时间消失无踪，“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先帮助我做一些小事，然后就可以获得丰厚的回报，比如一个不超出我能力限度的愿望。”
模糊身影挥舞着手臂，似乎在阻止让他能够现身的火苗就此熄灭。
这听起来就合理了一些……克里斯蒂娜思索片刻，谨慎地问道：
“要帮你做什么事？不会是杀人、献祭或者贡献大量金镑吧？”
我家可没什么钱，连杂活女工都请不起……她在心底补充道。
“不用那么麻烦，你带着我去几个地方，解开那里的一些小秘密就行了，”灯神迅速回答道，仿佛担心面前的少女反悔，“快的话，一天就能完成。”
我刚好有一天的时间……怎么会这么巧，难道这个灯神知道爸爸妈妈今天出门了？克里斯蒂娜有些疑惑，但反复出现的梦境、内心的渴望最终压倒了那一丝谨慎，让她抱起了那盏小小的神灯。
“希望你能信守诺言，否则……否则我就把你交给‘愚者’教会的大主教！”
她对仍旧漂浮于空中的身影说道。
这句话似乎对灯神触动很大，尤其他听到“愚者教会”的时候，整个人身体都抖了抖。
“当然，等你完成这件事，我就不会再受到束缚，别说一个愿望，三个都没问题。”
他认真回答道，随后钻回金色的灯盏中，壶口那撮火苗冒出一缕青白色的烟，熄灭了。
与此同时，克里斯蒂娜脑海中也多出了一个模糊的位置信息，她回忆着廷根市的地图，发现那是位于北区的一处地点，距离水仙花街不算远，乘坐公共马车很快就能到达。
趁姐姐还在看书，我这就过去一趟……她内心的犹豫逐渐被某种兴奋感所取代，关上了地下室的灯，沿着木梯向上走去，推开了楼梯尽头的那扇暗门。
一道有些瘦弱的身影站在地下室出口前，分腿、叉腰，气鼓鼓地看着她。
“阿罗德斯果然没有骗我，”多萝西表情严肃，气鼓鼓地说道，“蒂娜，你在地下室偷偷干什么？”
虽然是疑问句，但她目光却停留在妹妹抱在怀中的金色灯盏上，仿佛早已知道后者在做些什么。
姐姐的突然出现和严厉的诘问让克里斯蒂娜心跳都停止了一瞬，但她立即反应过来，嘴角露出了嘲讽似的笑意，说道：
“我打算离家出走。”
啊——多萝西脸上如同写下了一个惊叹号。
“为什么？”
她急切地问道。
“因为……”
克里斯蒂娜神秘地笑了笑，凑近姐姐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话。
旋即，多萝西脸上的惊讶褪去，转而变得阴沉起来，最后变成了某种坚决。
她瞥了克里斯蒂娜一眼，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开，蹬蹬跑上二楼，片刻后回到地下室门口时，已经换上了便装，手中抱着一面造型古朴、边缘有着奇异花纹，两侧由黑色宝石装点的银镜。
“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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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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