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 赐酒
上元之夜,京师灯山灯海,照耀得这座皇城犹如白昼。
街上百姓没了外地的威胁侵扰,加之这几年来日子过得平顺,朝廷也时有开恩免去些税赋,在这日子也有心情走上街头,去好好享受这一份宁静安乐。
除了百姓,京师四品以上大员也都坐了马车轿子,朝着紫禁城而去。
宫中自然也好好装点了一番,各种宫灯、彩灯悬挂各处,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与宫外的百姓欢庆遥相呼应,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建斗!”
卢象升正在宫门口下马,便听得身后有喊声,回头一看,不是孙传庭又是哪个?
“本是前几日就要离京,陛下圣恩,让我参加了这上元夜宴再走!”孙传庭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亲卫,大步上前同卢象升走入宫门。
“今日陛下这上元宴,便是为那位给准备的吧!”孙传庭朝四周瞧了几眼,遂即小声道。
卢象升轻“嗯”一声,“不过陛下圣明,具体为何,我等为人臣子的,还是莫要妄加揣测圣心了!”
“自然!”孙传庭点头,便再也不多言,同卢象升走入殿中。
殿内盛宴已是准备齐全,文武百官、勋贵宗室依序而坐,有的站在一处谈笑风生,有的自顾自坐在桌前沉思着什么,卢象升同孙传庭点了点头,二人遂即分开,各自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不多片刻,李自成穿着御赐的蟒袍也走了进来,瞬间就吸引了殿中不少人的目光。
他却神色自若,环顾四周后,便有小黄门上前躬身道:“闯王的位子在前头,请随奴婢来。”
“有劳!”李自成颔首,抬步朝前走去。
李自成的座位离御座不算太远,但也绝非核心的位置,但他面上却不显什么,径直坐了下来。
他低着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盏默默喝了起来,目光却偶尔飞快地扫过周围那些谈笑风生的朝堂重臣。
“陛下驾到!”外头响起唱和声,殿中所有人当即起身行礼,李自成站在人群中,撩起眼皮扫了一眼走入殿中的明黄色身影。
“都坐都坐,”朱由检朝他们摆了摆手,面色和煦道:“今日是上元节,朝廷这些年你们也都知晓,不是防建奴,就是打流贼,百姓日子过不安生啊,好不容易平了辽东,流贼死的死归顺的归顺,朕啊,也想与民同乐,你们且都放松些,就当是个寻常宴会!”
皇帝的这番话说完,尤其是说到“流贼”这两个字时,殿中不少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瞥向了李自成,李自成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那一道道炽热的、带着鄙夷的目光,默默捏紧了拳头。
“诸位卿都是朕之股肱,为大明也是尽心尽责,鞠躬尽瘁,朕心甚慰啊!来人,上酒!”朱由检吩咐道。
很快,宫人端着描金托盘鱼贯而行,盘中所置酒壶材质各异,金、银、玉、瓷,光华熠熠,显然对应着不同的酒品与恩遇。
首辅范复粹、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吏部尚书四人面前,放下的是温润如玉的官窑瓷壶,小黄门尖声唱喏,“赐,金华酒一壶—”
金华酒是宫廷御膳中和高级宴饮中最主流,也是最富盛名的酒品,相当于国酒了。
琥珀色的酒液从壶口倒入酒盏之内,醇厚柔和,酒香四溢,范复粹四人当即端了酒盏起身谢恩,而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兵部尚书卢象升,南方新军总督孙传庭以及几位武将面前,得到的则是略显花哨的珐琅彩壶,里面装的是西域葡萄酒。
那艳红的琼浆,既是殊荣,也暗合其征战沙场的功绩与皇帝格外的看重。
轮到李自成时,殿中诸臣的目光再次似有似无地聚焦在李自成身上,只见一个小黄门捧着一个粗狂许久的银制执壶,“咚”得一声,略显沉重地放在他案上。
“赐,御酿烧酒一壶—”
烧酒!
此言一出,临近几席顿时传来几声极力压抑却又清晰可闻的轻笑,与那些象征雅致、尊荣的金华酒、葡萄酒相比,这些烈如火的烧刀子,分明是将他李自成视为一介草莽武夫,上不得台面。
这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一种刻意的提醒,甚至是轻蔑的羞辱。
李自成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袖中的拳头猛地攥起,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但他立刻强迫自己低头,掩去眼中翻腾的怒火,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谢恩,“臣...谢陛下隆恩!”
小黄门为他斟满一杯,那酒液清澈如水,却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的辛辣气息,与他周围弥漫的果酒甜香格格不入。
酒满杯盈,李自成看着桌上的酒却僵在原处,他看着那杯中之物,心中警铃大作。
为何独赐自己烧酒?
真是为了羞辱?
还是...这烈酒之味,正好能掩盖毒药的异味?
可在这上元夜宴上毒杀自己?皇帝未免多此一举,自己被困京中,他要杀自己,何愁找不到好机会?
但...若他心血来潮,原先不想着杀,今日便想杀了呢?
可若真杀了自己,他如此好名声的一个人,当真不怕天下悠悠之口,说他杀害功臣吗?
不不不,他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若他说自己犯上作乱,杀自己不过就是惩治奸恶,百姓愚昧,自然不会怀疑。
朱由检坐在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他见李自成迟疑,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遂即端起自己的酒盏,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闯王,为何不饮?可是嫌这御酒不够醇厚?来,朕与诸位卿同饮此杯,愿我大明,江山永固!”
皇帝亲自举杯,诸臣立即纷纷起身,高呼万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唯有李自成,他端着酒盏没有动弹,诸臣看向他,眼中带着戏谑,他若再不喝,便是大不敬,立即就能坐实了“心怀异志”的罪名。
冷汗,悄无声息地浸湿了他的内衫。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他吧心一横,脸上挤出个近乎粗豪的笑容,大声道:“陛下赐酒,臣感激不尽,只是这烧酒性烈,接着,他才将杯中残余的一点酒液倒入口中,一股火线般的灼烧感从喉咙直坠丹田。”
“好酒!谢陛下!”他故作酣畅地抹了把嘴,亮出杯底。
这一番看似粗鲁无礼的举动,实则是他急中生智的试探,若酒中有剧毒,泼洒于地或会有异样,而只饮少量,即便有毒,或许尚有回旋余地。
朱由检看他这番表演,眼中冷意更甚,面上却哈哈大笑,“闯王果然豪爽,来人,再为闯王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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