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枇杷
夜渐深，凤椋进来时点的烛火已快烧尽，柳尽欢换上了新的，依旧弯着眸子耐心地听她讲。
她们许久未曾这样闲话寻常小事了，两人虽不说，却都是怀念的。对柳尽欢来说，是三年，对凤椋来说，便更久。
柳尽欢听完，轻笑道。
“梁锦月是梁太守独女，自小被娇宠惯了，才养成了这般赤诚直爽的性格。阿椋一口一个小姑娘叫的顺口，可知那梁姑娘，可要比阿椋还要大一岁。”
“尽欢姐姐怎对别家姑娘的年纪，知晓的这般清楚？”凤椋语气有些酸。
“我父亲与梁伯父是故交，我儿时，也见过梁姑娘一面。那时候她便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倒是随了梁伯父。”
提到柳竹，柳尽欢眼中还是划过些许怅然。
柳尽欢的母亲在她很小时便去世了，柳竹一生都未再娶。她自小便是跟着父亲和祖母一起生活，与柳竹和柳老太太的感情十分深厚。
曾经，凤椋很是羡慕柳尽欢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谁曾想，一时间，柳家巨变。只剩下她一人。
仔细想想，不只是柳尽欢，她自己在三年前那件事上，也未尝不是在有意回避。她怪柳尽欢骗她，可上一世，她的轻信与未曾追问又何尝不是在助长这种欺瞒？似乎不提那件事情，它便能随着时间渐渐淡去。
可事实不是这样。
凤椋握住了柳尽欢的手，温声问。
“这些年，姐姐可有梦到过柳伯父和柳老太太？”
柳尽欢神色顿了顿，开口，“开始的时候，几乎每晚会梦到她们。这些日子，却是越来越少了。他们似乎...不愿意来梦里见我了。”
是对她太失望了吗？
“尽欢姐姐也太霸道了些。”凤椋一句话打断了柳尽欢的自怨自艾，“你活在过去里，怎还不许柳伯父与柳老太太向前看？她们此时大概已经重新投胎了，或许是在这里，又或许是在另一个世界，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家人，自然是不能每日都来看姐姐。”
“是吗？”柳尽欢眼眶有些水润。
凤椋温柔望着柳尽欢，“对啊，提前离开的人就是这样的。他们会去拥有新的生活，她们也会渐渐地将过去的一切都忘记。只留下还活着的人陷在回忆与过去中，陷在仇恨与思念里。”
“姐姐你说，她们是不是很坏？”
怀念本身，便是出于一种对于忘记与被忘记的忧惧。
埋怨已经死去的人实在是毫无道理，可这轻巧的话却很能抚慰人心。柳尽欢垂下眸子，轻声叹句，“是很坏啊。”
凤椋拉过柳尽欢的手，握在手心，“姐姐，若是难过的话，可以哭鼻子的。哭出来，便不会那么难过了。还记得我小时候，你总是这般对我说。”
柳尽欢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你那时候可从来不哭。”
她似又想到了什么，道。
“阿椋，我印象中，只见你哭过一次。还是你十三岁时，因为一袋枇杷。”
柳尽欢笑了，凤椋便也不和她争，只在心中默默反驳，才不是因为枇杷，而是因为那枇杷是来柳府提亲的人送的。
那时她以为，她要失去柳尽欢了。十三岁，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患得患失的滋味。
也是那时，凤椋便知道，她对柳尽欢，不只是孺慕和感恩，还有爱慕之意。
“梁主事，我朝科考，如今都考些什么？”
科考一事，虽只是缓兵之计，做戏也要做的全套，凤椋是打算真心助柳尽欢的。只是她未参加过科考，不知是否与大学士这三年交给她的东西一样。
“文才、法令、算术、政论四科。”
一早将她喊过来，就问这个？
梁锦月心中莫名，问道，“莫不是昨日听了我的话，凤员外心中觉得羞愧，也要去参加科考了？”
不等凤椋回答，梁锦月就自己给自己默认了答案，趾高气昂地道。
“不过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这科考哪有这么容易。像我这般，首次科考便取得二甲十一名的好成绩，十八岁便入仕的少年天才，哪找的出来几人。多得，还是那些寒窗苦读数十载，屡试不中的不得志之人啊。”
这小姑娘，还挺自恋。
凤椋干脆也不解释，饶有兴趣第顺着她的话道，“梁主事说的是。我虽然难以像梁主事一样少年天才，一举中榜了。可我这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跟着梁主事的脚步看些书，稍加弥补弥补，也能少拖你们后腿不是。”
梁锦月听完深以为然，“算你还知道长进。”
凤椋只置一笑，将纸笔摆到梁锦月面前，道。
“所以，还要麻烦梁主事将你当时科举时所看的书籍，还有日常读书的安排，给我列出来一份，我好向梁主事学习。”
“越详细越好。”
梁锦月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三页，递给凤椋，边揉着手腕，边嘟囔着。
“这书单可是轻易不外传的，现在外边都叫卖到上千两银子了，若不是你是我上司，日后还要一起共事，我才不会写给你。”
凤椋也让人在市面上买了几份书单，却都不如梁锦月这份看起来详略得当，每本书的侧重点在哪里，都标注了出来，也没有那么强的说教意味。
这个梁锦月，表面看大大咧咧，实际上倒是心思细腻，嘴硬心软之人。
凤椋仔细将纸张叠起来收好，道。
“多谢。”
收好后，不过一秒，立刻又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模样，肃着表情道，“梁主事，去将赵主事也叫来，我有事要与你二人交代。”
梁锦月腹诽，真是卸磨杀驴，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还是听话应下。因着凤椋发号施令的样子，真的很能唬人。
不像是初入官场，而像是在官场沉浮多年的人。不对，不过是从偏僻之地来的像野村夫，一定是她的错觉，要么就是太会装模作样了。
一刻钟之后。
“凤员外，你说的是真的？女皇真的这么说？”
梁锦月满脸期待，一改刚刚的态度。
赵主事的反应就平淡许多，甚至还能从僵硬的脸上看出一些不情愿。动来动去，还是动到他们考功科了，真是让人不能安生。
凤椋点点头，“圣旨今日就会送到。”
“凤员外，这个提案真的是你提出来的？”梁锦月话里心虚极了。
不学无术？
就不该信那些小道消息。想起她之前说的话，梁锦月尴尬地有些脸红。
凤椋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二人，只是淡淡道。
“提议不过是嘴上说出来，还是要看今后我们将这项新规推行的如何。”
“梁主事、张主事，你二人先就这些新规，拟一份详细的文书出来，交与我过目之后，再下发给六部各司。”
两人接下，梁锦月翻阅着手中这份被整理好的资料，更是对凤椋刮目相看，任职不过一天，换成别的人，怕是新环境都还未适应，凤椋便已经将开始推进新规了，还将这框架列的如此详尽又有条理。
再抬头，梁锦月看凤椋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些激动。
“之后，和那些人交涉，确保新规能够落地才是个难题，我们最近，有得忙。”
梁锦月和张主事异口同声，“是，凤员外。”
二人退下后，凤椋将刚刚梁锦月写的纸条重新誊写一份，又根据之前看过的书目，加上了一些内容，交给十六道。
“十六，将这些书都买上两份，一份送到府上，一份送到我这来。”
“是，小姐。”
话里情绪如常，可这眉目中的郁色是怎么回事？
凤椋虽不再限制柳尽欢出入府邸，却还是将十五留在了柳尽欢身边。
莫非，是因为这个？
凤椋试探地问，“十六，要不，让你也去尽欢姐姐那服侍？”
十六闻言，慌忙跪下。
“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想跟着小姐一人。”
凤椋将十六扶起来，道，“不过是玩笑话，不必动不动跪我。”
十六便是对什么事都太过认真，什么话也都藏在心里。
“我有别的事情要交给你做。你明日去趟襄平，再查一查柳家当年之事。”
柳家案件的审理虽然是由刑部负责的，可案件的人证和物证还是经由了襄平府衙才上报刑部的。上一世凤椋在刑部呆了三年，利用职务之便，对这案件也反复核查了许多次，都毫无所获。
如今，她要换个方向。
“顺便将灵儿与碧儿都接回来，等她们到了，便将十五替回来。留在尽欢姐姐身边的人，必须绝无二心，如今除了你和十五，其他人，我都不放心。”灵儿与碧儿是柳尽欢从前的贴身丫鬟。
听到凤椋的解释，十六脸有些红，答。
“是，小姐。”
凤椋看着十六的模样，心下也清楚了，倒是她棒打鸳鸯了。
(https://www.dindian55.com/html/4328/4328123/110353096.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网：www.dindian55.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dindian5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