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熬不得夜

几人约定了翌日午后一同回京城。

昨日未聊的尽兴，回程路上，飞鸾要与柳尽欢和凤椋挤在一个马车里，继续说古谈今。

柳尽欢与凤椋坐在一侧，好在马车宽敞，也不觉拥挤。

飞鸾并不像世人所说的那样避世，反倒是对朝廷的每分动态都十分关注，两人从朝廷局势聊到政事边防，观念相投之处颇多。

“先生妙算，说的正是我在烦忧之事。考功科难为，升迁容易贬谪难。那些个地方官在下还能不予避讳，但若是碰上了那些个京官，尤其是那些有名望的贵族，手上有实权，连陛下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只要未出什么大的差错，我一个小小的郎中，也不敢轻易得罪。”

“在下倒是有一计，就是此事还要征得陛下的同意。”

“先生请说。”

“陛下初即位时，介于官吏冗多，曾裁撤了不少闲散的虚职。若将那些职位重设回来，倒是能解五公主眼下之忧。”

凤椋眸子亮起来，“先生的意思是，明升暗降？”

飞鸾点了点头，对于那些陛下都动不了的贵族，给他们个闲散虚职，不失为一个温和的撤权之法。

“好法子。等回了都城，我便去向陛下递折子。先生不愧是卧龙之才，三言两语，便解了我这心头之患。”

......

一开始柳尽欢还会就这二人的话题与她们聊上几句，后面两人相谈愈欢，她便愈发沉默。最后干脆一言不发，只专心盯着窗外匆匆飞过的景色。

窗外也热闹的紧，能听到十五、十六还有灵儿她们打闹的声音。柳尽欢不是爱热闹的人，但此刻只有她是独自安静坐在一旁，还是不免会恍惚，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了。

大概是习惯了平日阿椋总是粘着她，如今不过被忽略了一会儿，她竟生出了些失落。不免心中叹道，习惯可真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

与科考无关的那些政务，柳尽欢并不感兴趣，思绪便不由得发散。她望着天上不停掠过的飞鸟，不禁想到，阿椋喜欢的人，会是飞鸾这种吗？满腹才学，品行高洁，还能在官场上帮衬她。名流居士和一国公主，听起来也很是相配。

但飞鸾先生性子太冷了，看起来也不会照顾人......

柳尽欢又默默列出了许多条两人不合适的理由。

傍晚，一行人经过叶城歇脚。

清风客栈，二楼一扇房门前。

“与我秉烛夜谈？”凤椋有些意外的重复道。

奔波了一日，凤椋正欲回房好好沐浴一番，未料到飞鸾竟会在此时来找她，还提出这个要求。已经聊了半日，还未尽兴么？她都有些口干舌燥。

飞鸾似乎丝毫不觉得这个提议不妥，一本正经道。

“对于公主说的养兵一事，飞鸾还有别的见解想与公主探讨。”

毕竟是自己请来的谋士，还是谈政事，凤椋实在是不好拒绝，正犹豫着该如何委婉的找个借口，就听到旁边另外一道声音响起。

“今日太晚了，舟车劳顿，先生还是早些休息吧。阿椋她身子骨不太好，熬不得夜。”

柳尽欢不知何时走到了飞鸾身旁。

得了由头，凤椋跟着咳嗽了两声，歉声道，“尽欢姐姐说的没错，我身子弱，气血亏虚，打小大夫便一再嘱咐我，夜晚一定要补足眠。所以，怕是要扫了先生的兴了。不如我明日再与先生继续探讨，如何？”

飞鸾先生面上遗憾，却也不好再劝，道。

“原是如此，是在下思虑不周了。那五公主好好休息。”

朝着二人微微欠身，便回了自己客房。

人走后，凤椋带着浅笑看向柳尽欢，“尽欢姐姐，我怎不知，我这身子骨不好到连夜都熬不得了？尽欢姐姐如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见长。”

柳尽欢耳朵有些红，这话的确是她瞎扯的，却还是故作淡定地淡淡道。

“熬夜总归是对身子不好。”

看柳尽欢似乎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凤椋问起，“姐姐不是已经回房了吗？怎又折返来了，是有事要与我说？”

听到此问，柳尽欢才想起她下来的缘由。她原是打算去厨房取些红糖的，刚刚正巧看到凤椋与飞鸾在门前举止亲密地说些什么，不知怎么就走了过来，更不知怎么就这么自然地自作主张，替凤椋扯了谎。

现在直接离开，反倒尴尬，柳尽欢遂将手放到凤椋的额间，探了探，道。

“前几日在山上冻了一宿，来看看阿椋是否得了风寒。”

凤椋失笑，“四日前的事情，姐姐这时候才想起来看？”

“尽欢姐姐，你，是不是吃醋了？”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会吃醋？

就算心底有一些怅然若失，大概也是因为小日子到了，心情会莫名的低落和烦躁。柳尽欢很快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否认道，“没有。”

“阿椋既然没事，那我便先回去了。”

柳尽欢的平静到几乎冷漠的态度，似一捧水浇灭了凤椋心中刚升起的期待。唇角的弧度降了下去，化作一抹自嘲。

却还是在人走之前拉住了她的手腕，语气冷淡许多，“我让厨房给姐姐熬了红糖姜茶，一会儿便会送到姐姐房里。姐姐喝下后再睡，对身子好。”

说完便进屋关上了门，没给柳尽欢留下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对着紧闭的门，柳尽欢怔愣在原地。

阿椋怎连她来月事的时间都记得？

又为何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是因为，她刚刚打扰了两人的私会吗？

柳尽欢没再往下深想，未站多久，便离开了。

翌日，柳尽欢干脆独自坐在了原先专门为飞鸾先生准备的另一辆马车上。眼不见心不烦，也防止她再冲动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车行了没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柳尽欢放下手中的书，问道，“灵儿，怎么停了？”

没听到灵儿的回应，反倒是马车侧面的帘子被人掀开，出现了凤椋的身影。

凤椋自顾登上了她所在的马车，待她坐稳后，马车又开始滴滴答答的前进。

柳尽欢眸子微张，“阿椋怎的来了？”

“飞鸾先生话太多，来尽欢姐姐这求个清净。”

“阿椋不是很喜欢与飞鸾先生一起聊天么？”或许柳尽欢自己都没发觉，她这句话里，暗藏着的微妙情绪。

凤椋弯起眼眸，乖巧道，“我只喜欢呆在姐姐身旁，也只喜欢与姐姐聊天。”

轻松的口吻说出这话，便很容易被当作玩笑话。

“油嘴滑舌。”

嘴上嗔怪，柳尽欢的眉梢却是不自觉地上扬起来，又问起。

“飞鸾先生如何会愿意你离开了？”明明昨日还黏那般紧，还要秉烛夜谈。

凤椋勾起唇角，看着柳尽欢地眼睛，悠悠道。

“很简单啊，我与先生说，我与姐姐是那般关系。昨晚做的过分了些，姐姐生我的气了，我要来哄着。不然，晚上怕是不能上床。飞鸾先生很是体谅。”

什么过分不过分，上床不上床的，阿椋都不知羞的么。

在她面前肆意也就罢了，怎还说到别人那去了。

柳尽欢脸色微红，叱道，“阿椋，你，怎能如此说？”

凤椋敛了敛眉，话里也有些不虞。

“不过是拿姐姐当个借口罢了，姐姐怎连这也要生气？”

凤椋一蹙眉，柳尽欢刚刚还翻腾的情绪便消散了大半，不自觉便服了软，“我...没有生气。”

没错，不过只是个借口罢了，与其他借口都一样的。

柳尽欢正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又听到对面的人带着得逞的笑意道。

“尽欢姐姐莫不是当真了？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我是让十五和灵儿去陪飞鸾先生聊天了。”原本是只喊了十五，可十六看起来不大乐意，凤椋便也将灵儿一起遣去了。

知道自己这是又被戏耍了，柳尽欢又是生气又是无奈，羞恼地嗔了凤椋一眼。

小插曲后，两人的心情却都好上了许多，昨日还纠结的事，此时已都不重要了。人嘛，只能活在当下，想不通的心事总是会被新的心事代替。

一路上，大多数时间她们都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偶尔对上视线，或是默契一笑，或是一起闲聊上几句，凤椋偶尔会打趣柳尽欢。只有对方在身边时，她们总是这般自然轻松的状态，这是很长久的相处才能留下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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