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姐姐要听话
凤椋看了看纸张上的水墨，果然是那轮圆月。
她勾起唇道，“一会儿凉了味道便不好吃了，不如阿椋来喂姐姐吧，也不耽误姐姐作画。”
柳尽欢蹙起眉。
什么一会儿凉了，阿椋又在胡言乱语什么，这青梅羹本就是冰凉爽口的。
可凤椋已经端起了碗，舀起一勺递到了她面前。还大有一副她不开口，就一直举着不放的势头。
僵持片刻，柳尽欢败了阵，心中微叹了口气，张唇接下了那勺梅子羹。
凤椋满意的扬唇，像是在哄小朋友般。
“尽欢姐姐真乖。”
接着又舀起一勺，递了过去。
柳尽欢脸有些红，嗔怪道，“没大没小。”
却还是又吃了一口，今年的青梅，酸甜适宜，味道的确好。
就在凤椋还要继续的时候，柳尽欢及时按下了她握勺的右手，道，“不吃了，太晚会积食。”
这样被人喂着，实在是不像话。
凤椋遗憾地将瓷碗放置于桌上，开口道。
“我让十五回去了，暗中跟着姐姐的人也撤下了。”
“真的？”柳尽欢颇是意外。阿椋今日怎这般好说话？
见眼前人眉目舒展开，凤椋心中微动，也轻笑道。
“嗯。尽欢姐姐不喜欢被人跟着，那我便不让人跟着。可姐姐也要答应我，今后不管去哪里，都一定要提前与我说。”
柳尽欢叹口气，“阿椋，我没想过要不辞而别。”
凤椋不知道的是，这三年，柳尽欢一直跟着魏青阳学武，于她而言，发现暗中潜藏的那些人的气息不是难事。
“答应我。”这话凤椋不知是信还是未信，又重复。
小崽子也是因为担心她才会如此，如今也让了步，柳尽欢便顺着她的意，“好，我答应就是。”
“还有，姐姐要听话，那些不该做的事一定不能去做，知道吗？”
果然还是不信她。
柳尽欢有些无奈，可凤椋眼神里闪烁的期待有些烫人，她还是点了头。
凤椋似是很满意柳尽欢的反应，扬了扬唇，又轻声道。
“尽欢姐姐真乖。”
更奇怪了。
“没大没小。”
柳尽欢斥了句，这次转过脸去不看她了，不愿被看出不自在的羞窘。
以前，她与阿椋在一起时，少有这般羞窘的时刻。如今，阿椋变了许多，总是爱说些不着调的话，虽然渐渐习惯了，可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于是，此后的每个傍晚，凤椋下了值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回公主府的那间书房。大多数时间就像此刻一样，什么也不做，只静静趴在桌子上，看着柳尽欢读书。
不像她懒散的坐姿，柳尽欢坐的端正，美人垂目，专心致志的模样，养眼的紧。凤椋心中不住感慨，尽欢姐姐怎么能生的如此好看，无一处不是美的恰如其分，添一分则多、去一分则少。
凤椋托着下巴道。
“尽欢姐姐认为，科举四科里，最重要的是哪一个？”
柳尽欢投入的时候总会忘了时间，肩膀酸痛了都不知道停下来歇歇，凤椋发觉后，每隔一个时辰，便会与她说说话，迫使她放松一下。
柳尽欢抬起头，对上凤椋的视线，微一思索后道。
“大概是，策论。”
柳尽欢是襄平第一才女，文才与算术对她来说都不是问题，所以这几日，她将重点都放在了策论上。
凤椋饶有兴致地问，“尽欢姐姐可知，陛下每年都会亲自出一道科考题目？”
柳尽欢点头。
“嗯，但为了避免揣度圣心，具体出的是哪个题目，都是不外露的。”
凤椋坐直了身子，凑近柳尽欢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我在大学士那套到了消息，近几年，她出的都是法令的题目。”
清洌的音色被压低，带着些喑哑，却是分外好听。
温热喷洒在耳廓上，有些痒，柳尽欢不做声地微微避开。
“原来，陛下最想要的人才，是懂法之人。”
“不错，她想要的是，一个法治的国家。”
凤卓君是一个有野心的帝王。
凤椋继续压低声音道。
“尽欢姐姐，我这还有个消息。”
柳尽欢好奇，只得再次将耳朵凑过去。
凤椋眸子满意弯起，轻言，“如今科举的阅卷官员是由陛下亲自任命的，评阅前她还会亲去指导。”
言下之意，这策论所答，还是要迎陛下所喜，答陛下所想。
柳尽欢明白凤椋的意思，却不能认同这个观点。只迎合便等同于蒙蔽，科考便形成这股风气的话，做了官又如何能直言？
柳尽欢顿了顿，问起，“阿椋以为，何为臣？”
凤椋略一思量道。
“我在宫内时，大学士常说的一句话是：为臣者，当顺君之意，辅君之行，解君之忧。”
“那阿椋以为，这话可是正确的？”
凤椋会了意，道。
“姐姐是想说，若是君主贤明，这般的忠诚便是一段佳话，可君主若不贤明，这般的忠诚便会给百姓带来灾妄。”
柳尽欢点了点头，眸中有些忧色。
“如今的陛下，是个好帝王，可她也将手中的权势看的太重，这些年陛下将越来越多的权力揽到自己身上，怕是已经没有能制衡她的力量了。”
君权过小，各个派系便会争相起来争权，造成朝廷动荡，不是好事。可君权过大，也不一定是好事，史书上有太多这样的先例了。
凤椋垂下眸子，道，“可这是为君者想看到的。”
柳尽欢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但凤椋从心底又是理解凤卓君的，她知道凤卓君想要的不只是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更是，一场彻底的社会变革。
要做到如斯，只有独断专行才可以。
她支持这样的为君之道，若她处在凤卓君的位置上，也会是同样的选择。说到底，凤椋，与凤卓君是一种人。
柳尽欢意识到自己有些较真了，竟是差些忘了，女皇就算从小未照顾过凤椋，也是她的生母。血浓于水，刚刚她，有些失言了。
她轻笑，着补道，“当今陛下是贤明的君主，想是我多虑了。”
这个话题很快揭过。
就如凤椋说的，柳尽欢是很聪明的女子，许多东西一点就透。她若是一心在为政上，想必总有一天也会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凤椋原本还想能帮衬一二，可如今在这倒是闲散到有些多余了。
不过，就算如此，凤椋也不愿离开。她只想能一直待在柳尽欢身边才好。
*
漆黑的夜晚很是安静，只偶尔有几只蟋蟀相互应答的声音，更显的此刻静谧。
柳尽欢看书很是投入，等再抬头时，发现，凤椋竟是睡着了。
依旧是托着头的姿势，不过眼睛早已闭上，长长的睫毛轻轻垂落在她的眼皮上，有规律的颤动。面目柔和恬静，看起来乖巧极了。
看到凤椋眼底妆粉都遮不住的青色，柳尽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这是许久未睡好了。
也意识到一个问题，考功科如今在推行新规，正是最繁忙的时候，阿椋这几日怎么反倒每日一下值便回来了。
柳尽欢叹了口气，不忍心将她叫醒，拿了张毛毯披到了凤椋身上。
动作已然很轻很轻，却还是在披上的那刻，惊动了凤椋。
凤椋睁开迷蒙的双眼，声音还带着刚醒来的软糯。
“尽欢姐姐。”
“我竟是睡着了。”
柳尽欢将披肩给她细心搭好，道。
“困了便回去休息吧，阿椋也不必每日都来陪我。”
凤椋否认。
“我不困。”
凤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柳尽欢拿她没一点办法。正要再劝，被凤椋抢先道。
“不过明日的确不能来陪着姐姐了。明日休沐，我要带红袖出去一趟。”
柳尽欢想了想道。
“是要做买卖的事情？”
凤椋给红袖在府外找了处房子，所以这几日，柳尽欢也未见过她。
“对，是日鼎昌的毛掌柜。我打算与他一起合作做商队。”
“对外贸易？”
凤椋点了点头。
柳尽欢想了想道。
“我记得，勋朝对外的商贸往来一向是由官府把管的。”
凤椋微微一笑道。
“快开放了。”
柳尽欢含笑问。
“又是听来的小道消息？”
这次不是，是上辈子的经历。三个月后，凤卓君便会开放与西凉等边境国度的私人商贸往来，如今提早做打算，能占得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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