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怀抱


终是狠不下心,柳尽欢叹了口气,道。

“阿椋,我父亲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件事有蹊跷,我不告诉你,便是怕你自作主张去涉险。”

柳竹平日里一向待人宽厚,可伏案之后,却无一大臣敢站出来为其说话。只有一些辽东百姓,信其品行,自发站出来为其鸣冤,可才不过一日,这些声音便销声匿迹,流言蜚语顷刻间都转了风向。一个清正爱民的太守就这么一时间居于众矢之的。

能这般轻易地将一个四品大臣害得家破人亡,声名尽毁,背后操棋的人只能是京城的大人物,且此人手段了得,行事狠辣。

“京城形势波云诡谲,阿椋,我只希望你安安稳稳,平安康健,不被牵扯进那些明争暗斗里,更不想你为此事得罪了背后之人,将自己置于危险中。”

“阿椋,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能再出事了,明白吗?”

原来,这才是柳尽欢一直将她推出去的原因。

原来,不是嫌弃她的弱小,也不是将她当作多管闲事的外人。

是因着在意。

凤椋愣在原地,呆傻了般。

凤椋生父去世的早,本就在京城无根无基,一个自幼被抛弃在外的皇子,突然被接回,还遭人眼红的入了户部,她的处境又能好到哪去?即使凤椋如今看起来已比三年前成熟了不少,可在柳尽欢心里,她也不过是一个才十八岁,懵懂初入朝堂的小孩,是那个她只想好好照顾与保护的妹妹。

“阿椋,这件事我来做,你不许插手。”柳尽欢严声告诫。

话落,凤椋忽然倾身抱住了柳尽欢。

柳尽欢此时是坐着,凤椋自然而然地斜坐在她的腿上,依偎进柳尽欢的怀里,语气中带着些鼻音,“尽欢姐姐,这次,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肩窝上传来湿润触感。

阿椋,哭了。

凤椋很少哭。

柳尽欢讶于凤椋剧烈的反应,也没功夫去思考她那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是她刚刚那句话说的重了吗?柳尽欢不明白凤椋忽然这般的原因,却也轻拍着她的脊背,无声的安慰着,温柔询问,“阿椋,怎么了?”

凤椋不答,也没动。就这么由着上一世的那些不甘和委屈,都消融在这个怀抱里。

时间慢慢过去,柳尽欢也从开始的不知所措,渐渐转为了不自在。

没错,怀里成熟女人的柔软身躯紧贴着她,此刻过于亲密的姿势,让时间变得难捱起来。可她又不好将人推开。

凤椋并未哭很久,后来,只是眷恋那温暖的怀。过了好一会儿,终是恋恋不舍地从中退开。

柳尽欢松了口气,不放心地去查看凤椋的表情。

那人哭过之后,眼眸有些微红,却更加明亮,像是晴夜里的星星。眼尾也是红的,衬得她的皮肤更是白润剔透,此刻,整个人活像是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娇嫩美丽。

柳尽欢看着,忘了最初的目的不说,竟走了神。

“尽欢姐姐?”

等凤椋第二次叫她,才回过神。不禁心中懊恼,当真是美色误人。

柳尽欢有些难为情地问,“阿椋刚刚说了什么?”

“尽欢姐姐怎么了?昨日未休息好么?”凤椋关心道。

承认被美色所惑什么的也太难为她了,柳尽欢只会点点头,将这都归咎于昨夜安稳的睡眠。

凤椋怎会看不出柳尽欢就是走了神,可她就是单纯想逗逗这嘴硬的人。问道,“是有什么动静扰了姐姐吗,还是那张架子床不合姐姐心意?”

其实怎会不合心意?柳尽欢喜静,住的这间屋子便是在整个府邸的最南侧,挨着是处布置精致的亭院,都是与前院隔开的,平日里少有人来打扰。何况,这公主府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凤椋都是让人按照柳尽欢的喜好和习惯设计的。

“只是多做了几个梦罢了。”

“那我一会儿让人送些安神香来。”凤椋勾着唇,饶过了柳尽欢,没再问下去。

“我刚刚说,尽欢姐姐若是担心我,可以自己查。”

柳尽欢初有些茫然,接着眸底闪过什么,喃喃道。

“自己查?”

凤椋点头,“尽欢姐姐猜的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入朝为官。”

女皇登基之后,第一项举措,便是允天下女子与男子一般可入仕。如今,女子参加科举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柳尽欢却是淡声拒绝了,“阿椋自小便爱看那些兵法策论,可我与你不同,我一心都在抚琴弄画上,一向不擅长这些。就算参加了科举,怕也是徒劳。”

这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柳尽欢怎会不懂,科举才是正途她又怎会不知,只是凤椋有一点说的没错,她心急。

为官、掌权、一步步走,或许真相也早晚会水落石出,只是若屡试不中呢?若官路坎坷呢?她要在这条路上耽搁多久?柳家又要继续被污以乱臣的身份多久?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凤椋亮着眸子,谈起过去,“我不通音律,小时候尽欢姐姐教我抚琴,姐姐一遍便能学会的曲子,我总要学上好多天,可最后不也能弹的像模像样。尽欢姐姐可比我要聪明许多,会一举夺魁也说不定。”

这马屁拍的柳尽欢有些失笑。

凤椋也跟着弯了嘴角,接着敛了神色,道。

“尽欢姐姐,柳伯父和柳老夫人此刻还在天上看着你,我相信,他们也定是希望,见到你选择正确的路。”

柳尽欢表情似乎有些松动。

凤椋继续甜声诱哄,“尽欢姐姐,就当阿椋求你,试上一试。就到明年春闱,若你未中榜,以后你再做什么,阿椋都绝无二话。”

对着凤椋亮晶晶眸子中的期待,拒绝的话怎么都难以启口。

或许,只有她答应了,阿椋才能放心吧。

柳尽欢略一思量后,温声道,“那便听阿椋的,试一试。”

少女登时弯了眼眸,露出一排洁白小巧的牙齿,眼底是不作假的喜悦。这是重逢之后,柳尽欢第一次感受到她在真实的开心。

凤椋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终于松了口气。就算一年内,她还是未查清真相,至少这一年里,柳尽欢是安全的。

两人各自揣着心思,终是达成了一致。

“阿椋今日第一天任职,可还习惯?”

提到公事,凤椋也平复下表情,谈起。

“嗯,这吏部,就是个和人打交道的部门,平日里都是些简单却繁杂的事务。只是我如今官阶不高,又初入职,须得尽快熟悉各司人员和档案,所以这几日都会忙一些。”

好在凤泽玦此时还在被禁足,此人睚眦必报,上次的事,同在吏部,本以为少不了要被他找麻烦,如今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凤椋还未换下官服,柳尽欢就着打量起来。

祥云纹蓝袍加身,秀发束起,衣襟整理的一丝不苟,统一制式的官服穿在她身上,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却仍旧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如今做了官,阿椋越来越是一副大人的模样了,尤其是,将眉目中的那些疲惫隐藏的很好。

凤椋又想了想,忽地笑了,道。

“不过,今日倒是遇见了一个有趣的小姑娘。”

凤椋难得心情好,见她有兴趣提起,柳尽欢又给她沏了杯茶,顺着问,“哦?如何有趣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新官还未做些什么,我手下的一个主事,倒是先来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凤椋忆起今日上午发生的事...

“你就是新来的五公主?”

一个着绿色官服的小姑娘冲进了门,脚下生风,一句质问义愤填膺。

跟在女子身后的赵主事一脸无奈地道,“凤员外,梁主事不愿等通传,非要此刻就见你,我实在是拦不住。”

凤椋正在翻考功科官员档案,眼前这一页上的画像恰好与面前的女子的样貌重合上。

她抬眼看了看此人。

梳着一个高髻,鼻梁挺拔,眉毛修长,面部轮廓立体,就是五官还有些稚嫩,应是年纪不大,顶多十七八岁的样子。

看她的眼神有些许怨气,和不屑。一个主事,不礼貌的闯进新顶头上司的房内,若不是心思太多,便是脑子不太灵光。

眼前的人,怎么都不像是前者。她淡淡道。

“无事,赵主事,你先下去吧。”

凤椋继续低头扫着记载梁锦月生平的档案,边随意道。

“梁主事找我有事?”看都不看她一眼,似乎完全不把眼前的人放在眼里。

不知是因为眼前人的美貌,还是她周身的气场,梁锦月又觉得,此人似乎也不像传言中,是个山野中长大什么都不懂的草包。

被这么一冷,她话里的气势也降下去不少,不过来都来了,还是昂着头,语气不耐烦地说,“我就是来告诉你,吏部繁忙,进了考功科,你就老实呆着,就算不干活也别给我们捣乱。最烦你们这些贵族弟子,不学无术,还要平白占了别人的位置。”

听到这话,凤椋饶有兴趣地抬起头,道。

“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梁主事,你莫不是在说你自己?”

凤椋照着手中的簿子念着,“梁锦月,梁帆梁太守之女,梁老将军之孙,还有你这些旁系兄长,光是任五品以上大臣的,便有四五个。”

“梁家若不是贵族,勋朝怕是没有贵族了。”

梁锦月冷哼一声,扬着头道。

“我和你们才不一样,我可是正儿八经从科举考进来的。”

这着实让凤椋有些意外。梁家是前朝皇后的母族,盛极之时,连前朝皇帝都要礼让三分。当年女皇夺位,也未让梁家一脉大伤元气,这些年虽被打压地渐渐离了京城,却根基还在,仍是勋朝最为势大的望族。

所以,这小姑娘才会连她都不敢不放在眼里。

这梁锦月不在临江寻个荫封,反倒只身离家前往京城参加科举,已经不仅是任性了,只能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看到凤椋意外的没有接上话,梁锦月扬了扬唇角,面上满是得意。

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还真是个小姑娘。

凤椋出入官场这些年,还未遇见过梁锦月这般天不怕地不怕,又纯粹到不谙世事之人,颇有些新鲜,纵容道。

“好,梁主事的话,我记住了,一定不给你们捣乱。”

梁锦月满意地扬了扬眉,道。

“那就行。”说完,又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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