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温祖承薛定谔的上班，迟到事小，旷班也情有可原，但连续两天旷班不请假，实在不符合她的作风。以至于在周五中午温祖承终于出现在启泰星时，闫潇雨飞一般的冲到她面前，大呼小叫：“温大作家失踪！两天！这得出了多大的事啊！”
温祖承颓然往转椅里一跌，转向太阳方向：“你别说，真的是出大事儿了。”
闫潇雨非但没紧张，反而八卦起来：“什么大事儿啊？”
温祖承在三叹气，终于转身将前臂搭在桌上，双手交叉抵着下巴，问：“闫潇雨，你谈过恋爱吗？”
“我？当然啊。每天下班都是男朋友来接我，你不可能没看见过啊。他还跟你打招呼来着呢。”
“......不好意思我忘了，记性不好。”实际上是真的没注意到。温祖承揣摩着，决定继续问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哪怕有些愚蠢，人对真理须保持刨根问底的探究精神。
“那，你快跟我讲讲，人类应该怎么谈恋爱？”
闫潇雨愣住：啊？
***
那天下午在开会，何芳注意到身边的晏清显得魂不守舍，经常脚步虚浮地乱晃，脸色苍白。何芳问：“你还好吗？”
晏清小幅度摇头示意无事，好像晃得幅度再大了就会头疼。何芳这下更觉得有问题，伸手飞快地摸了摸晏清的额头：“你发烧了。”
晏清思考片刻，竟用公事口吻说：“我没有。”
何芳冷笑：“发没发烧是事实，不是你能辩论的地方。”
晏清直接无视了她，抿着嘴、满身低气压地干完了下午所有的活，几个实习律师都躲她远远的。
下班时间一到，她就被何芳拉回家丢进床上，递上一杯热姜茶。
“谢谢。”晏清说，“不过，我能再要一杯巧克力奶吗？”
“好好养病！我又不是你仆人——好吧，看在你病了的份儿上。”
晏清咧嘴笑着冲何芳比了个心，不过当何芳摇着头转身后，她脸上已笑意全无，只剩下疲惫。低垂着眸，眸色暗淡。
温祖承已经两天没有联系过她了。虽然......她们平时不聊天，但是刚刚发生了那种事情，总该有个解释？今天到周末了，本应该有消息的，莫非是温祖承在故意躲她？
想到这里，晏清无端暴躁地捶床。何芳端着热巧克力进来，见状挑起一边眉毛：“好啊，看来你精气神还不错？”
晏清无力地瞪着她，除此之外再无处发泄心底那种叫委屈的情绪。
“对了，你今天下午去和客户谈话时，我替你接了个电话。”何芳忽然说，“是你那个高中同学打来的，说是跟你们老师的案子相关，你邀请他们来澜城见你。”
“哦，是有这么回事。”晏清有气无力地说，以她现在的心情与状态全然无力应付老同学，“他们怎么说？”
“先找地方住下了。我让他们等你下班后再联系你。”
“好，谢谢。”
何芳走后，晏清迈着虚弱的脚步走下床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澜城天际。她所在的楼层不高，胜在没有遮挡，能看到远处的一台商业区，高楼大厦直耸入云霄，像宣传画上的风景。
那么大一座城，温祖承此刻又在哪呢，会不会想她呢。
久别的高中老同学发来消息，询问她近来可好，烧退了没，很显然何芳已经和他们说过这里的情况了。晏清便深呼吸着打字过去：我还好，等明天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们讨论。她没有明说，只是想找人聊一聊温祖承。
忽略掉老同学发来了问号，晏清关闭手机屏幕，将头埋进枕头里，陷入深深的沉睡。
梦境错乱，她先是看到百花盛放，鱼儿戏水，随后看到自己在岸上，将手探入清澈的水底。背后的天空明净澄澈，骤雨初修。她随即根据那一条条螺旋状的淡线云朵认出，这里是澜城。有人握住她的手，是温祖承，笑得满身蓬勃朝气，阳光洒在金屋顶上，耀眼生辉。
这里是澜城，又好像哪里不一样。这一次她们不用抬头去看天空和线状云，脚下与眼前皆是风景。河水涨起来，漫过脚腕，鱼儿嘻闹成群。树梢开着大朵大朵洁白的玉兰花，如瓷器般玉洁闪耀。风吹弯里，地面轻轻摇晃，寄来远处的笙箫与笑语。她看着温祖承在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问：我们现在去哪啊。
那一瞬万幢高楼裂地而出，扑鼻花香清丽淡雅，仿佛都在说着：哪里都可以。温祖承说：回家啊。说罢，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扶着晏清，那附身的动作刹那击中心底，晏清仿佛忽然想过来，她看见面前的人、水里的倒影，均是花白头发，似雪纷纷飞扬在轻风里。轻风拂面，吹走伤痛。
她的心里忽然被一种激昂又深重的满足感漾满了。
晏清到底还年轻，习惯熬夜的身体也许被逼得皮实，昏睡到第二天中午起来后，意外的神清气爽，烧也退了。
周六何芳加班，桌上留着一张字条，提醒晏清按时吃饭和药。晏清摸了摸额头，自我评估一番后觉得这药大概是不用吃了，至于午饭之事，虽然还没太大胃口，她倒是想到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案。
给自己泡上一壶竹叶青绿茶后，晏清不紧不慢地拿起手机。点开了名叫“旗杆子”的那个联系人，最近的一条消息来自昨晚询问她的身体，再上一条，则是来自遥远的六年前。
六年前“旗杆子”发来一张照片，上面站着三个人：身穿黑色学士服，巨大的帽檐挡住太阳，导致三人的脸很黑，但都笑得猖狂。晏清忆起当年毕业时玩笑般的约定，说如果她以后找到了看中的人，必须要让两个老友检阅一番。现在这机会不就来了。
她发消息问：【今天下午有空不】
对面过了四分钟回：【有，老臣有的是空】
【爱卿速速前来。】
时隔六年，再用当年稚嫩的语气，晏清觉得有点可笑，但反正无伤大雅。
【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点外卖吧。】
旗杆子发了一张带有嘲讽意味的笑脸表情。晏清就默认那是同意了。
“旗杆子”的真名叫谢宏轩，晏清的高中同学，当年男女各有一位语文课代表，便是他们二人。此行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他从高三谈到现在的女朋友陶玲。当年拍毕业照的日子，谢宏轩拉着晏清和陶玲拍合照，晏清皱着脸说我不给你俩当电灯泡。陶玲与谢宏轩对视一眼：“小晏，等你以后有了女朋友，咱们四个拍一张。”
“对啊晏祖宗，我们等着，到那天记得告诉我们！”谢宏轩那天兴奋，没完没了地唠叨，“可惜了咱俩的感情经历没凑到一起，不然就可以学五六班班长doubledate......啊！”是陶玲狠狠掐了他，令他住嘴。晏清假装没看到小动作，答应了约定。
可自那往后，晏清避开所有高中时代的好友，一躲就是六年。
想到此处，晏清忽然记起了一件事。她走回卧室，拉开床头柜翻到最底层。那里有一张背面泛黄但依旧凭证、被保存的完好无损的照片。里头的时光被永远定格。
十五岁的晏清穿着碎花裙子，旁边是还未瘦下来的胖小子谢宏轩，站在二人之间、个子最高的蓝衣女孩清瘦而高贵，若出水芙蓉。照片是在谢宏轩家拍的，蓝衣女孩是比他大三个月的表姐，也是在晏清隔壁班的同学，平日喜欢在短袖校服外面罩一件水蓝色防晒衬衫、踏一双轻盈的白色板鞋，她名叫奚若蓝。那时是中秋节，奚若蓝刚过完十六岁生日，上高一。
如今晏清二十四岁了，但奚若蓝还是十六岁。
门铃在这时候响起，晏清指尖一滑，便在脆弱的老照片表面划出了一道印子。她没多犹豫，随手将照片放在床尾的书架上，跑去应门。
“谁啊跑得这么沉，巨怪一样。”
门开到一半，就传来这句玩笑话，小时候打闹的记忆瞬间复苏，让晏清很像把门拍在谢宏轩脸上，反正他鼻子本来就塌，说不定都磕不到。但是，那样做显然不符合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律师的待客之礼，于是晏清微笑着将谢宏轩和陶玲请进门。
“我们给你带了饭。”陶玲说，“趁热吃吧。”
“哇，谢谢。”晏清由衷地感谢着，默默关掉了外卖软件的后台应用。
三个人围着圆桌吃饭显得有点挤，晏清便没话找话地解释着，她和室友何芳平日都忙，很少能两个人一起坐下吃饭，餐桌更像用来堆放资料的的工作台。谢宏轩和陶玲无不迎合着她，分外热情，仿佛他们不是阔别六年、音信全无，而是上周才见过面的。晏清这才发觉不对劲，她停下筷子，看着对面的朋友。
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了痕迹，让他们变得成熟，那一瞬间，在彼此脸上看到了陌生。
谢宏轩正色直言：“晏清，你还好吗？”
晏清以为是在问她的身体情况：“很好啊，传染的小感冒而已。”
谢宏轩摇了摇头：“我是说......老师的事情？”
陶玲猛得推了他一下，示意别在吃饭时谈这个。可惜他们的小动作还是和当年一样，其实是“大动作”，晏清全都看在眼里。
晏清倒是很淡定：“先不说那个。我叫你们来是有件大事儿。”
谢宏轩与陶玲面面相觑。“那难道不是大事儿？”
“那个也算。”晏清忽然又想起了，“你们知道高医生吗，就是我当年的心理医生。”
“嗯。”谢宏轩点头。陶玲一脸茫然，因为晏清并未与她说过此事。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她和顾老师，她和顾老师在一起了。”
“啊？”谢宏轩大惊，随后一点一点地明白过来，“哦.......怪不得，顾老师好像是一直没有结婚的，也没有孩子，怪不得她这么照顾你和奚姐姐......”
这次用不到陶玲提醒，谢宏轩自知说错了话，赶紧闭上嘴，脸色变得青白。晏清挥手一笑了之。她本想着找谢宏轩聊一聊温祖承的事，可见过面后不知如何开口，一是还有不太熟的陶玲在场，二是他们久未相见、对彼此的认识都还停留在六年前。
何况经过昨晚那一梦，晏清自觉清楚，不再需要旁人点拨。
“说回来，老师的案子......”
(https://www.dindian55.com/html/4328/4328528/110378923.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网：www.dindian55.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dindian5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