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某种意义上来说，肖琳珊也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她坐在车里，觉得路旁每天都能见到的法国梧桐今日也格外美丽。
其实，她虽然缺爱，但是她对于爱的渴求不多，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但确实是她最真实的想法，所以当她真切地承认了她对郑柔的心思之后，她整个人都很坦然。
坦然到，她可以忘却，明明是她先说了一堆拒绝的话之后，自己又“反戈”。
她拒绝郑柔时把软肋藏了起来，等扔了手机复盘她说的那些话时，又觉得自己很奇怪。
她明明是想要有爱人在身边的，她明明想更加专心地去学习“爱人”这一门她从小就缺席的课程啊。
于是，夜深人静时，她重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发现，她是会痛的，这种痛感很持久、很缠绵。
如果有人同她一起分担，那么，日子会不会多一点点甜蜜呢？
这些想法就像是调转回头的弓弩一样，深深地刺入她的身体，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后悔了，她很后悔自己拒绝了郑老师，所以她现在要去弥补这件事，想让这件事的结果看起来不要那么悲伤。
她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是一种破碎的状态，像是古董店里的老瓷器，有裂纹，但是手法精妙的师傅可以修复。
可是她不确定，年轻可爱的郑老师会不会是那个手法精妙的师傅呢？
换句话来说，她是否愿意做这个师傅呢？
这些都是未知的，但是肖琳珊敢于尝试。
她现在有些紧张，莫名其妙地紧张，心跳也很快，差点儿闯了红灯。
慢慢把车速降下，开窗抽了一根烟，她的心跳才平复下来。
到了学校，门卫差不多记住了她的脸，直接放行。
她有些刻意地避开办公楼，悄悄地往肖喜悦宿舍那边走去。
保温桶的把手被她攥出了汗，她不仅是第一次同女生倾诉爱意，她也是第一次当一位温柔的母亲啊，这样的身份和状态是她从未尝试过的，她感觉刚刚平复好的心跳又开始在胸腔里鼓动。
还好，女儿宿舍里的吵闹声让她暂时放松下来，她礼貌地敲了敲门，随即门从里面打开。
几个小女孩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吵吵闹闹的，肖喜悦也在列，听见有人敲门，靠门距离近的孩子打开门，没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以为是恶作剧，刚想关闭，肖琳珊才开口，说：
“我是肖琳珊妈妈，我来给她送点儿吃的。”
她声音不大，但是女儿一下子就听到了，肖喜悦从里面跑出来，站到了肖琳珊的面前。
“妈妈，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呀？”
女儿其实过来的时候是很开心的，下一秒就想扑进自己怀里，可是肖琳珊注意到，她还是克制了一下，只是乖乖地站在自己面前，仰头询问她。
肖琳珊说：“今天请了家政阿姨做了一些菜，还煲了汤，很好喝，我给你也带了一些。”
她很少一口气和女儿说这么多话，虽然的气有些生硬，像是跟一个成年人汇报行程，但是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进步了。
女儿红扑扑的小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于是，肖琳珊走进了宿舍，孩子们听见肖喜悦的妈妈来了，自发性地变得安静下来，她们都觉得这个阿姨带着某种气场，所以孩子们是有点儿畏惧的。
肖琳珊简单地把宿舍里的桌子收拾了一下，然后把保温桶放上去，饭菜拿出来，一样一样摆在女儿跟前。
肖喜悦等肖琳珊把一切都弄好才动了勺子，她吃得很慢，一边咀嚼着这少有的温情，一边品味着饭菜的鲜美，感觉上真的很美好，她几欲落泪，最终还是忍住了。
肖琳珊知道，她在宿舍里孩子们不自在，所以她告知了女儿饭菜汤分别对应的位置之后，借口出去逛逛校园。
刚走到寝室楼下，就被眼尖的宿管阿姨叫住：
“诶，这不是，肖喜悦妈妈吗，你是年轻人，快快快，来帮帮这孩子，她手机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突然就不说话了。”
阿姨有点儿着急地把肖琳珊拉到了宿管处的小房间里，里面有一个女孩子局促地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部手机。
“喜悦妈妈，你看看，她的手机，说是能说话地想怎么这孩子说坏掉了，她着急用手机有事儿，让我帮弄一下，我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懂这种智能手机啊，你快帮看一下。”
肖琳珊也有点儿蒙，她接过女孩子递过来的手机，低头查看了一下，一切正常，所有应用APP都能打开使用，她问对方：
“是有什么特殊设置吗？”
女孩点点头，说：“您打开设置，然后找到辅助功能，看看有没有一个无障碍功能的选项？”
肖琳珊按照女孩的提示去点击相应设置。
“有的。”
“然后点击无障碍设置，点击里面的TalkBack，帮我打开这个功能就可以了。”
肖琳珊打开了这个功能，随即就听到了一个很机械化的女声响起。
女孩喜笑颜开，她伸手接过自己的手机，操作一番，那个女生说话语速快到了一个肖琳珊无法接受的速度，但是那个女孩还是很自如的点击着屏幕，驾轻就熟。
操作了一会儿，她才想到要跟肖琳珊说谢谢。
“谢谢您，姐姐，啊，阿姨，饿，老师……”
女孩尴尬的不行，隐约听见宿管阿姨称呼对方某某妈妈，但是听她的声音又似乎很年轻，但是对方的态度十分冷峻，像一个不苟言笑的高等教师，她才在称呼上纠结半天，最后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这叫的都是什么玩意。
肖琳珊抿嘴，淡色眸子里带上少量笑意：
“我是文化班一年级的肖喜悦的妈妈。”
女孩这才找到一个正常的称呼：“那谢谢您喜悦妈妈。”
说完，她还认真的解释了一下：
“我在关注很多招收盲人学生的大专和本科院校的招生简章，刷网页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崩了，我又确实很在乎这些，就有些着急啦。”
说着话的功夫，宿管处门外有人叫女孩的名字：“梁纯，梁纯，快吃饭啊，晚上去推拿手法室给郑老师做艾灸啊。”
叫梁纯的女孩赶紧跟肖琳珊和宿管阿姨道别，然后跑出去和外面的女孩手挽手走远。
阿姨笑着说：“谢谢你喜悦妈妈，呵呵，这些孩子们，都喜欢郑老师。”
阿姨觉得这次喜悦妈妈似乎变了，具体是什么样的变化她还说不明白，就是感觉整个人没那么冷漠了，像一个收起了刺的刺猬。
肖琳珊点点头，她认可宿管阿姨的话，她本身就觉得郑老师人见人爱，这是一种非常难得的磁场，能吸引所有人的爱戴，不过，她还是觉得内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情绪在蔓延。
外面又响起叫“梁纯”的声音，是福霜霜，肖琳珊对这个女孩有印象，阿姨冲着外面说：“梁纯跟沈思思去食堂吃饭了，吃完饭要去推拿手法室给你们郑老师做推拿，你也去吃吧。”
福霜霜蹦蹦跳跳走远，像一只花蝴蝶。
肖琳珊有些酸楚的想：
“本来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玫瑰，后来发现郑老师身边是一座玫瑰园，搞不好还是个修罗场，仿佛是后宫剧里面争宠的妃子，每个人都在恳求郑柔雨露均沾。”
她又觉得这么想自己太过于卑微，于是她走出宿管处，回到车上，拿了一包烟下来，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抽了一根，心里面酸涩的情绪被压下去，她重新回到宿舍楼，来到女儿寝室，肖喜悦已经吃完了，她把保温桶收拾好放回车里，又问了问女儿有没有缺的生活用品，肖喜悦摇摇头，肖琳珊承诺有时间还会来给她送餐食，又让小姑娘雀跃了许久。
最后，她摸了摸对自己恋恋不舍的女儿的脑袋，然后离开了宿舍楼。
肖喜悦听见妈妈的高跟鞋声渐远，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寝室里的人过来安慰她：
“肖喜悦，你妈妈不是挺好的吗，没有你之前说的那么冷漠呀。”
“是啊是啊，还给你送那么香的好吃的。”
“嗯嗯，我也觉得喜悦妈妈很温柔呢。”
小姑娘没有理会她们的叽叽喳喳，只是把脸埋进枕头里。
是啊，妈妈似乎真的变得温柔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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