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散弦楼

翌日，木槿食过早饭，便起身准备去散弦楼取十神果。

姜零露见她还如往日那般打扮，不免有些担心，怕她去了花楼太过惹人注目，好声规劝问她要不要换身男装。

木槿想来她不过就是去取回自己的东西，又何需躲藏呢，显然不懂姜零露担心的是哪般，便叫她莫要担心，她会快去快回。

出门一路来到散弦楼，站在这燕京城第一花楼前，暗看这酒楼足有四层，每层大概有十几间房，门前来客更是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尽显一片繁荣奢靡之景，与这混乱世道中，仿若海市蜃楼般的存在。

那站在门前的老鸨看见迎面走来的木槿，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叹之色，见她气质容貌都可用惊为天人来形容，可是这一个姑娘家家又来青楼，莫不是？老鸨心中暗想着，急忙走上去，谄媚地冲着木槿笑“这位姑娘，来此处有何事呀？”

木槿目光平静，瞧了瞧这个老鸨，说道“我来找温颜。”

“呦，想必姑娘也是为了十灵果而来？”

木槿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老鸨被她这副平静眼眸盯的些许发慌，姗姗笑道“今日一早已经有十几个姑娘冒充昨日那位湖边女子来取十灵果，温颜姑娘被烦的已经动了怒，倘若姑娘又是个冒牌货，这进去了，恐怕就不好再出来了。”

“你只管说温颜在哪里？”木槿眼中含笑，却平添了一分戾气。

那老鸨看木槿这副模样，想来她在散弦楼办事四十余年，各色的人都见过，可如这般的女子，她却是第一次见，说不准这女子确实有些来路，看起来不是好惹的角色，她没必要趟这浑水，这老鸨也算聪明，不再多费口舌，立刻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在前带路。

如果光是看着散弦楼外观就觉得气势恢宏，那么走进来之后，才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奢靡，此处简直就是个荒唐的极乐世界。

一楼大厅熏香缭绕，众多艺妓在台上抚琴起舞，台下那些男子，衣衫不整，侧卧低桌前，多有数位女子相伴在侧，推杯换盏，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木槿冷眼看着这一切，随那老鸨上了顶楼，这时下来几位男子，见着木槿的容颜不禁愣了神，呆在原地片刻后，竟然追上那老鸨问身后这位姑娘可是新来的。

“公子切莫说笑，这位姑娘可是客人。”

那老鸨急忙解释道，心中暗叹这些只会吃花酒的公子哥真是没有眼力，见木槿如此气质卓越，怎会是花楼的姑娘，生怕惹了事端，急急转身跟木槿陪笑。

木槿倒不以为然，她生平第一次逛花楼，没想到竟是这般奇异，从二楼开始，每层大多都是单间了，每走过一层都能听到有些难以启齿的低喃，她一路随着那老鸨来到顶楼最里面的长廊里，此处相对僻静，空气里有些若有若无的芬香，老鸨回身叫她稍作等待，便敲了敲门。

“何人？”等了半晌，只听门内传来一声妩媚酥柔的声音。

“温颜姑娘，有客人。”

“不是说了今日不见客么？”里头的语气稍显有些不耐烦起来。

“姑娘，这客人.....是来取十灵果的。”

“呵。”只听得门内传来一声不屑笑意“只怕又是个冒牌货，浪费我一早上的功夫，先带去隔壁等着吧，多攒几个，我等会一块儿见了。”

闻言，木槿眉稍一挑，直接来到门前推开了门，那老鸨也没想到木槿竟会有这般举动，吓的脸色骤变，急忙上前对温颜赔着不是，一边请木槿出门等候，急的头上已冒起了虚汗。

这房间里点着众多熏香，显着雾气缭绕，正中间摆着些屏风，屏风后面躺在榻上的倩影，依稀可见。

木槿见这房内收拾的颇为整洁，桌上放着一些新鲜的糕点水果，深红色红木漆的梳妆台上，摆满了胭脂水粉。

“你出去吧，她留下来。”

温颜嘴边勾起玩味笑容，木槿这般突兀闯进来倒是也没将她惹恼，那老鸨自然听出这话是同她讲的，急忙含着身子退出房内，顺势带上了门。

木槿幽幽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屏风后面露出半截红酥手，将那挡着的屏风拉开，屏风后的温颜身上竟只盖了一缕薄纱，薄纱下的玲珑身段就这样毫不避讳地暴露在木槿眼前。

温颜抬眼看着木槿，见她一身白衣，容貌精致，眉宇间敛着幽深的平静，一种浑然天成的孤傲在她身上尽显。

温颜思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任何合适与精准的语言来形容眼前这个女子，因为她，似乎是存在人间之外一般。

在温颜见到木槿的这一刻便知，她就是那日湖边的面具女子，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她这般气质。

“没成想姑娘竟是生的倾国倾城，温颜看的自愧不如了。”温颜赞叹着，目光也毫不避讳，盛满了对木槿的喜欢之色。

“我来取十神果。”木槿却只是淡淡的，犹如林中白雪。

“十神果，自会给姑娘，但可否容我先穿身衣裳？”

“温姑娘请便。”木槿坐到椅子上，望着温颜的眼睛，瞬间查看了她的记忆，并无什么奇特之处，可她内心的直觉让她非常相信，这个温颜，绝不简单，包括整个散弦落。

她一路上来时，只见每一层都有穿着暗棕色带刀的护卫巡守，那些人眼神敏锐，步履极轻，不难看出个个都是武功较好之人。

一个青楼，来这里的不过就是一些寻常吃酒买醉之人，倘若怕人惹事，留几个打手便好，何必安插这么多功夫上乘之人？保守估计每层至少十人，莫非他们守着的其实是其他东西？

木槿眼睛虽然落在温颜身上，但思绪早就飘到了别处，所以自然没在意此刻的温颜竟是当着她的面换起了衣服。

起初温颜还能泰然自若，毕竟她对自己的外表一向非常自信，但眼见木槿的眼神脸色从始自终都没有任何变化，即使同为女子，这样的状况也让温颜霎时难堪又羞涩，穿衣的速度不免快了些，耳根也红了起来。

“让姑娘久等了。”

温颜穿好衣服，来到木槿跟前，从桌上拿了茶杯，缓缓沏起茶来，眼见举手投足间都分外妩媚。

木槿也不急，就淡淡看着她，温颜沏好了茶，递给木槿一杯，自己则是拿起茶杯掩面幽幽喝了一口，这目光却始终盯着木槿不放，妖治的碧绿色眸子荡起盈盈秋水。

“十神果就在姑娘面前的抽屉里，你打开拿走便是。”

温颜，木槿拉开了自己面前的抽屉，眼见确实有一颗碧绿色形状怪异的果子，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将她拿起，放到囊中。

“十神果给姑娘，但眼下可否有个不情之请？”

话说拿人手短，况且她也没做什么，只是答了几首曲子而已，确实有些得来不全不费工夫了，想了想，言道“温姑娘请讲。”

“姑娘如此精通韵律，想必乐器也弹的极好，温颜没有其他嗜好，唯独偏爱乐曲，今日难得有幸结识姑娘，不知可否一饱耳福？”

“怕是要让温姑娘失望了，我只是懂得多，并非会弹。”木槿算是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婉拒了温颜，起身欲走时，不禁问道“我也有一事好奇，想问姑娘你，为何要离开西域，来到中原呢？”

没想到木槿会这般问，温颜啼笑间又续了一杯茶“西域边疆毕竟离天子脚下甚远，眼下世道又这般荒乱，温颜自小孤身一人，不过为了寻个安身之地而已。”

木槿见她目光精明，俨然看起来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且将自己隐藏颇深，在她身上问话实属白费口舌“既然如此，多谢温姑娘的十神果，告辞。”

木槿着就要走，显然温颜有些扫兴，竟然也起身道了句“姑娘何必这般着急走。”

语气里娇滴滴，有些许埋怨的意味。

木槿瞧着她这副模样，想了想，拿起刚刚她倒的那杯茶，正好有些口喝，便喝了尽，这茶清香，有丝淡淡甜味，也不知是什么茶。

温颜见她喝下了那杯茶，眸子里嵌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姑娘不怕我在这茶里给你下毒么？”

闻言，木槿眉梢一挑，眸子里盛了些许笑意“你为何毒我？”

“我与姑娘说笑的，你莫当真，这散弦楼做的又不是杀人的买卖，要下我也只给姑娘下迷药。”

温颜笑的眼睛眯了起来，她语气里似假非假，妖治的瞳孔里闪着莹莹光泽。

木槿也不以为然的笑笑，她曾经确实有被人投过毒，而且是毒性非常强烈的夺魂草，木槿中毒后昏睡了三天三夜，之后醒来却安然无恙，那次将姜零露吓得浑身是汗，后给她把脉时又发现夺魂草的毒性竟在它体内自行消散了，后来觉得这可能与她特殊的体质有关。

虽然她没办法被毒死，但昏睡了三天后也是浑身酸痛得很，那之后她都格外小心，所以无论是喝了茶还是温颜的话，对她来说都是不足为惧，倘若眼前这人真给她下了毒，那也皆大欢喜，省着她再去绞尽脑汁茫茫人海中捞人了。

就在与温颜说话之间，木槿眼见有一抹白色裙摆自门外飘过，因此刻温颜是背对着门的，所以并为发现木槿看到的一切，那熟悉衣角处熟悉的暗纹，不禁让她心中升起疑惑，立刻起身别过温颜，一路跟了出去。

望着木槿离开的背影，温颜拿起她刚刚喝过的茶杯，盯着那上面挂着的淡淡粉色唇印看了许久，忽而若有所思的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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