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烟火

后来连续几日，柏长清都在忙着阁中琐碎的事情，没再露过面，只有一日杜衡拜访木府去，带了好多水果点心，言说是柏长清买给浽之的，让这小家伙好生补补身体。

那日木槿回来，姜零露瞧她竟然换了身衣裳，心中有些好奇，却也没再多问，浽之将新买来的衣裳换来换去，很欢喜开心的模样，竟然比过年都欢乐，这几日识字的劲头也是突飞猛进，进步迅速。

时间转眼就到了初九，这天晚上，燕京城的大街小巷处处各式张灯结彩，明若鎏金，街边小贩众多，卖新奇玩意的，或者服饰，配饰，花红柳绿，琳琅满目，更有小串，面摊，打糕等众多美食沿街边而立，远远闻着便香气扑鼻，这般热闹场面就连过年都未曾有过，街上行人营营役役，竟比白日里多了数倍，可谓是人山人海一点不为过。

夜阑一早就换好了新衣裳，面色红润，就等着这一天热闹一番，天还没暗的时候便早早就按耐不住喜悦了，浽之更甚，木槿瞧了她们这副模样只觉好笑，随便换了身衣裳，几人便一道出门去了。

今日街上行人也都打扮的颇为得体，这条琳琅满目的街市一直忘不到尽头，夜阑浽之见了这般场景都开心的手舞足蹈，东看看西看看，这也要尝尝，那也要试试，绿阮跟在两人身后倒是累的满头大汗。

木槿与姜零露并肩在这街上闲散走着，她们也都活了几百岁，热闹的场面，清冷的场面早就见多了，也就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姜零露也是难得悠闲，散去几日烦恼放松一番，只瞧见木槿飘散的目光则是不经意在人群中停停落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快走喽，快走喽，南湖边要放烟火喽！”小巷里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烟火一放，寓意今日重头戏马上要来临，众人都回过神来，急忙快步朝那湖边赶去。

这西域第一美女，江湖上关于她的流言早已传的出神入化，话说当初皇上要见她都要抛掷千金，更有两位将军为了她，招动数万步兵决战，闹的轰轰烈烈，满城风雨。

今日入京，此后她便是散弦楼头牌艺妓，可见散弦楼这次也是花了大价钱将人家买过来的，可见实力雄厚，平时连圣上想见一面都难的人，这番前来献舞，百姓们更是充满好奇，不肯放过这般难得机会。

夜阑站在不远处，冲着木槿她们用力地招了招手，大喊道“快走呀小姐，看烟花去喽！”

看她那副开心的样子，姜零露低声笑了笑“走吧阿念。”

木槿看夜阑笑的那般开心，也不忍扫她兴致，只跟姜零露讲道“我只想在这逛逛，你陪她们去吧。”

今日一整晚都觉得木槿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貌似性质不大，姜零露以为她是不大喜欢这种热闹场面了，想了想，言道“那我陪着你。”

“不用，若是你我都不在，她们会不自在。”木槿笑笑，也不希望那几个小家伙玩的不开心，本来生在乱世，难得见一次热闹，还应尽兴才是，如若她们都不过去，怕那几人会多想。

闻言，姜零露点点头，但还是不放心地瞧了瞧木槿“那你等下过来找我们。”

“好。”木槿笑。

她性质并不高涨，姜零露自是感受得到，虽然心中少不了担心，但还是不想过多叨扰木槿，便应声离开了。

转眼熟悉的人都不在了身边，就只剩下木槿自己在这小巷里乱转，走着走着，忽而看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瞧见上面摆着一些花花绿绿的面具，用各种颜色和图案绘制而成，甚是别致，不禁惹她来了兴致，站在那桌前看了看，摊主是个老伯，生的慈眉善目，笑说都是自己闲时做的手艺活，如若喜欢，尽可试一试。

木槿见那摊位前支着一个小架子，架子上摆了几个小小圆圆的铜镜，她拿起一个戴上，俯身照着那镜子瞧了瞧，街边有人来人往，自她身后而过。

“我戴的可好看？”忽然身旁响起一抹清清冷冷的声音，木槿记着刚刚这摊位前除了自己并无旁人，略有疑惑地自镜中移开目光，直起身，侧头。

便看见站在她身侧的女子穿着一件月白衣裙，亭亭而立在她眼前，脸上戴着一面彩色面具，一双清冷的眼睛含着些柔柔笑意。

木槿是略有怔忪地看着她，柏长清轻笑，将那面具缓缓摘下，露出精致雪白的下颚，端正的鼻梁，眉间依然是那熟悉的一抹薄烟。

木槿看着她的脸，忽然只见得这张脸，身后行走的路人如虚影般掠过，明亮的灯火映在她瞳孔里，灼灼其华。

“柏大人。”木槿脸上荡起笑意“本以为你不会来呢。”

“有事耽搁了，怎能不来。”

灯火映在她脸上，荡漾出一番温和之色，本来柏长清今日早早准备好如约而至的，但下午突然东街那边发现了几只肆，便一下耽搁了时间，还好木槿这般出众，即使混在人群中也不难找到她。

木槿寥寥无趣的心情忽然变得明亮起来，她看了看柏长清手中拿的面具“喜欢？”

闻言，柏长清又将手中的面具反复瞧了瞧，而后勾了勾嘴角“甚至别致。”

木槿当下转身，又从那摊位前拿走了四副面具，付了钱。

“柏大人笑起来比不笑时耐看。”

路边有人经过，大声吆喝了一句，让柏长清一时间没听清木槿说了什么，不免离得她更近些，微微歪了歪脑袋“什么？”

木槿见柏长清这张脸突然近在咫尺，她好看的眉头有些困惑地皱在一起，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冷香飘进鼻息，不知为何，这一刻，木槿忽然很想靠近她，于是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出了食指，戳在柏长清的脸上，迫使她的嘴角往上扬了扬，柏长清哪里想到木槿会有这般举动，错愕地愣在那里，木槿见她这副样子，忽然噗的笑出了声“我说大人笑起来好看。”

柏长清看她一副坏笑的模样，眼睛弯弯的好似月芽儿一般，木槿这般样子实属难得看见，不禁让柏长清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她牵住木槿戳在自己脸上的食指，略有愠怒地说了声“胡闹。”

柏长清手心的温度还似往常那般微凉，木槿看着自己的食指被她握在手中，蓦地感觉心脏露了半拍，柏长清瞧木槿此刻略有怔忪，目光移了半寸，也落在她们握在一起的手上，将之忪开来。

气温忽然有些微妙的氤氲，短暂的沉默中，只听“砰”的几声，巨大的烟火自天空绽放，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颅，望向那美丽缤纷的花火。

木槿瞧着烟火之余，目光不经意斜了斜柏长清，不知是这烟火映在身上的缘故，还是别的，只见柏长清那往日白皙的脸颊，竟然有些微微泛红。

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暖意，如同天空绽放的绚丽烟火。

眼见花火放完了，也迟迟没见木槿得身影，姜零露以为她是觉得无聊，回家去了，心情也随之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正落寞间，肩膀处忽然被人拍了拍，她转过身，看见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凑在她眼前，心中一惊，不免向后退了一步，木槿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恶趣味地笑出了声“好看么？也给你买了一份。”

木槿将手中的面具都递到姜零露怀中，姜零露这才回过神，嗔怒地看了看木槿，又见到了她此刻身后站着的柏长清，也不知她是何时来的，只看那人平日里清冽的眼神里竟然平添了几分暖意，手中拿着的彩色面具，也与木槿戴的那个一模一样。

心中不免恍然，原来木槿心不在焉了一整夜就是因为她么？

夜阑绿阮瞧见木槿过来了，也都兴冲冲走上前，浽之歪着头左瞧瞧又看看，不知木槿是从哪来买来的面具，只觉颜色鲜艳甚是好看，连声问道“姐姐，你戴的面具真好看。”

“见者有份，去你阿零姐姐那里拿吧。”

闻言，浽之眼中一亮，果然见到姜零露怀中正抱着好几个花花绿绿的面具，扯着夜阑绿阮一同去挑选。

“柏大人也来了。”姜零露朝柏长清微微一笑，不知怎的，就只觉得此刻离木槿最近的那个人，不再是自己了，心中略微有些苦涩。

“如此热闹，怎能不来。”柏长清目光含笑，看浽之几日不见，竟然长高了一些，也不似之前那般瘦弱了，脸上多了些肉，看来在木府过的甚是滋润。

浽之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歪了歪头，也冲着柏长清甜甜一笑“长清姐姐今日好漂亮。”

“长清这孩子，嘴巴越来越甜了，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夜阑捏了捏她的脸蛋，笑她，不过还是赞同的点点头“柏大人今晚当真美极了。”

柏长清笑着，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刚刚过来的时候瞧见有卖打糕的，白白糯糯的样子很是惹人胃口，她便停下来和木槿一人吃了一份，走时觉得味道颇好，不免又多买了几份，此刻这些盒子叠在一起，她先递给浽之一份，其余的那些也一一分了过去。

递给姜零露的时候，她挥了挥手，言说自己不爱吃甜食，便将这份又给了浽之，木槿见状疑惑，心想这人不是最爱吃米糕的么？怎么又不爱吃甜食了？

姜零露走上石阶，站到木槿身旁，皓首望了望不远去湖面前搭建的台子，问她“方才可看到烟火了？”

“嗯。”木槿点头，微眯的眼睛眺望远方“看，好戏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只见那台子前呜呜泱泱上来了一些人，个个举着屏风，将那大红台子结结实实围了个密不透风。

随即琴声鼓声响起，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眼见那些屏风开始绕着舞台转圈，最后突然四散开来，约莫有几十位身形曼妙的女子站在正中央，翩翩起舞，随后看见凭空飞下一位红衣女子，落在其余那些女子中间，分外惹眼，只见得身形曼妙，虽还没见到容貌，单单惊鸿一瞥，就已经惹得人群中立刻传来滔天的掌声和呐喊声。

那女子随着琴声慢慢开始起舞，缓缓抬起头颅，只见一双柳叶弯眉，神情万分妩媚，一双美眸竟然是妖治的碧绿色，眼下蒙着洁白面纱，看不得全部真容，举手投足都尽显妩媚，倾国倾城一点都不为过。

众人都被这般景致迷了眼，人群一时间安静不已，随后漫天花瓣飞扬，芳香四溢，随着这凋零的花瓣和微风，吹落在台下。

众人见到此景，终是回过神来，不禁拍手叫绝，掌声连连。

正意犹未尽，一曲却已完毕，只见那红衣女子退居到舞台一角，紧接着走上来一位男子，这男子一双桃花眼，皮肤白皙，生的也是一副风流倜傥俊俏模样。

如若长逛风月场所，对于眼前这个看起来玉面郎君的男子都会有所耳闻，他正是燕京城最大花楼散弦楼的掌柜，杜关。

但显然有人并不买账，连美人的脸还没见全，哪能就这样作罢，呼喊着要美人再跳一曲，吵着赶杜关下场。

杜关面色泰然，无视台下糟乱的人群，依旧温文尔雅的笑着，心中对这些人却嗤之以鼻。

“诸位好，在下杜关，今日非常荣幸散弦楼办的这场盛宴各位愿意前来捧场，当然，虽说这大部分人都是为了来看看这传说西域第一美女温颜的。”杜关说话之时，台下还有几个叫嚣的男子，只见杜关眼神一冷，就走出来几位身穿黑色衣袍的男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不动声色地就将那些喧嚷的人拖走了。

木槿暗暗看着这一切，心中冷然，没想到区区一个花楼，竟然这般藏龙卧虎，这个叫杜关的，显然没那么简单。

眼见台下骚乱渐渐平复，杜关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若是平日来散弦楼见，可要砸金子，今日不需要各位出钱，温颜姑娘向来喜爱乐律琴谱，今日就图个开心，在下特地设了几道曲谱上的难题，如若有人能全部答得出来，温颜姑娘便自会摘下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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