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明宇买下这座府邸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会有仇家复仇的情况。三年前明氏财务亏空被人上门追债,明宇情急之下好几次带她们走的后门,都得以顺利逃脱。
这道矮门位于树林深处一个隐蔽的角落,外人鲜少知道这个地方,当然也包括柳煜峰。
闻攸妍早已为她规划好了一切,神色慌张地进门,来不及过多的解释,稳住情绪,微低着头,盯住明非墨的眼睛,牵起她的手逻辑清晰地安排道:
“等会儿你先跟着我下去,一楼的四个门都有人把守,我会找借口把他们聚在一起,你趁机绕过去,走朝南那扇门,沿着枫林从假山遮挡住的后门出去。”
明非墨蹙着眉,一言不发地听她讲述完计划,担忧地望向她,眼里繁复的情感波光流转,滚了滚喉咙,艰涩哽咽地开口问她:“那你怎么办?”
“我暂时走不了,保住你的性命要紧。”闻攸妍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自古美事难以完全。闻家惨痛的变故,柳煜峰无情的利用,明宇用妾换荣的贪婪,导致她每次思考解决方法前,习惯于做牺牲的那一方。
明非墨张了张微微发白的嘴唇,似是欲反驳她的观点。闻攸妍见状表情严肃地撇下眉峰,不知觉加重了说话的语气,不容置喙地训诫她道:“不要任性。”
“我明白了……”她看着闻攸妍嗔怒的眼睛,眼眶渐渐发红,强忍着泪水,缄默地攥紧了拳头,第一次为自己的弱小无能感到无尽的悲哀。
闻攸妍顾不得那么多,转过身去,照着镜子拿木梳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拉开钱柜抓了一把大洋揣进明非墨大衣的口袋里做路费,走在前面带着她下楼躲进楼梯间的暗处,孤身出门去应付门口的保卫。
她先是好声好气地请领头的人去把其他保卫召集过来,熟料他怎么也不吃这一套,冷脸只认柳煜峰一个人的命令。
闻攸妍不禁有些恼了,尽管心里膈应,仍是迫不得已地摆出了一副准夫人的架子,对他一顿极尽冷嘲热讽的奚落。甚至搬出生命作为威胁,领头这才变了脸色,赶紧讪讪地跟她赔笑,派身旁的属下去把其他看守的人手叫过来。
人一一到齐,报完口令规矩地站成一排,闻攸妍越过他们,微不可察地往后面的楼梯间瞥了一眼。明非墨心有灵犀地探出半边脑袋同她接应,谨慎地观察着她那边的状况。
她收回视线,假意咳嗽了一声,冠冕堂皇地随口找了几个近日来的小问题,让他们回去反省,以后多加改正。旋即摸出钱袋,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式地给每人分了点小钱,说了些好话,犒赏他们一直以来的辛勤工作。
趁着他们意外欢喜之际,闻攸妍抬手摸了摸鼻尖,朝明非墨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先行离开了。
明非墨读出她给的信号,扶着墙壁,偏头用余光关注着大门的情形,轻手轻脚地偷摸着从南门溜了出去。她只身穿过枯黄寂寥的枫叶林,攀住假山,踩在陡峭的岩壁上,淋着瀑布过去,拔起插进黄土的长条门栓。
一米五左右高的矮门被肆起的冷风吹开,明非墨护着头,弯腰抬脚跨过门槛,放眼望去,荒草丛生的无人街道一片凄寒,让人心生悲凉之意。
她方才攀爬时腿部不慎磕到了尖锐的岩石,身上一处严重的伤口随之裂开,再经过泉水持久地冲击,污水的细菌灌了进去,刹那间又重新发起炎来。
明非墨反手神情痛苦地关上门,眼前一片黑暗,晕头晕脑地向前摸索着走了两三步,额头烧得滚烫,渗出的汗水速即浸湿了内衫。她撑着老树,意志变得模糊不清,颓然地顺着树桩滑坐在地面堆积的一摞枯叶上,倦意绵绵地阖上了眼睑。
耳畔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她轻颤着睫毛,感觉到一抹黑影笼罩在她头上,肩膀蓦地被人激动地按住,嘴里急切地念着她的名字,来回地推搡。
明非墨虚弱地撑开一点眼睛,勾住她的手,提起最后薄弱的意识,闷声从胸前取出梁凤嫣走前留下的红绳玉坠,紧紧握在手里。
虽然不清楚眼前的人对她来说孰好孰坏,明非墨只能用命去赌一把,把掌心里捂热的坠子塞给她,口齿不清地恳求道:“去…去将军府……找彭…彭辉德……”
“小姐!”唐惠赶忙伸手扶住她,试一试她额头的体温,烫得惊人。她不敢有过多的耽搁,小心翼翼地安置好明非墨,从速跑出小巷,拦了一辆黄包车跟着她回去。
两个人一起把她搬到车上,唐惠给了师傅一笔不菲的报酬,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将军府。为了减轻拉人的负担,她徒步追在车后面,一路小跑过去。
不到半刻钟,黄包车稳健地停在将军府的大门前。
唐惠喘着粗气往台阶上走,却被门口的士兵拿枪挡了下来。她低头从荷包里翻出玉坠,交给他们,请求务必送到彭辉德手里。
十分钟后,彭辉德带着下属匆忙出来,向她询问过情况,立即派人帮忙将明非墨转送到军医院去疗养。
餐桌上摆着两盏红色蜡烛,乌云密布的黑夜寂静得骇人。
柳煜峰锁紧眉,低头打燃一支雪茄,咬在嘴里吞云吐雾。随即把打火机置在桌子上,顺着玻璃,推过去滑到她面前停下。
他明明脸带笑意,声音却陡然冷了下来,让人不寒而栗:“我现在只想知道,按照你的计划,你接下来应该怎样说服我?”
闻攸妍从容一笑,处若不惊地捡起他送来的打火机,点了根香烟夹在手里,静静地看着烟纸被火苗渐渐吞噬湮灭。
“很简单。你不过是想利用明非墨的死,顺理成章地接管明氏。我可以陪你演一出戏,让所有的上海人认为她已经‘死了’。”
她一直想不通一件事,就是为什么柳煜峰那么执着于置明非墨于死地。闻攸妍不是十六七八的小姑娘,自然不会傻到认为他是真的为了自己,才处处针对情敌。
明氏的股东个个都是在商业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精,光凭明非墨盖章的一纸文凭和柳煜峰的空话,出于利益考虑,很难让他们信服。如若找不到正当的理由,潜伏在董事会野心勃勃的觊觎者,很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笼络人心,抢在他之前上位。
所以,柳煜峰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即是向外宣布明非墨的死亡,再把她生前的股份和公司转让书搬出来,顺理成章的坐上明氏新老板的位置。
闻言,柳煜峰不置可否地眯起眼睛,倏地放下相叠的右腿,弓起背,食指指尖有力地戳在桌面上,“如果她出面对峙,反咬我们一口呢?”
“我不是还留在这儿吗?”闻攸妍勾起唇角,无奈地摊开手望着他,笑弯了眉眼,仿佛在嗔怪他不懂她此番行为的别出心裁。
她的自信让柳煜峰有片刻恍惚。
她将明非墨对她浓烈的爱化作脱身的武器,精准掐住了她的性格软糯,只要闻攸妍落在他手上一日,她便不敢为了昔日恋人轻举妄动,而若是柳煜峰因故错手杀了她,以明非墨为爱破釜沉舟的性子,保不准会联合梁家推翻他的所有成果。
再晚几天,或许柳煜峰还会动摇,但他目前仍在找线人想办法搭上情报科的厅长,以防梁烨为女出面搞垮他,届时最坏的情况也能有个高官把他保下。
闻攸妍洞察到他紧绷的神情有些许松动,情不自禁地笑哼了一声,继续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我遣人打听过了,不出意外的话,梁凤嫣这个周末便能抵达上海。到时,我们风光大葬,故意透露风声把她诱导过来大闹一场。你想,连最好的闺蜜都认为她死了,其他看戏的人又怎会不信?”
梁凤嫣性情急躁,对她又积怨深久,赶在她回将军府与明非墨碰头前,先在她抵达上海边境即时安插人手进去,假装同她通风报信,利用她的莽撞来证实明非墨的“死亡”,可谓是事半功倍。
她这次的策划环环相扣,做得严丝合缝。听完,看着她灿烂如阳的笑容,柳煜峰方才发觉,额上已经不知不觉地渗出了一层冷汗,背脊发凉。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女人太聪明了,也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从袖子里扯出手帕,故作镇定地抬手沾去汗水,强撑着笑脸,虚张声势地警戒她道。
闻攸妍撅起唇,不置可否地朝他挑了挑眉峰。
她端起香槟,轻微摇晃了一下酒杯,浅尝辄止地品了半口,笑眼盈盈地回击道:“我如若是真的聪明,就不会在这儿和你敞开窗户说亮话了。”
换而言之,真正的敌人,是永远不会毫无保留地将所有优缺点都暴露在你的面前。
她谦逊的一番至理箴言点醒了柳煜峰的顾虑,适当地把握住分寸,即使不能完全让他信任,或多或少也降低了在他心中的危险程度。
柳煜峰但笑不语地敬了她一杯,欣然接受了闻攸妍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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