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无主副CP线，慎买
闻攸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她坐在明非墨卧室的书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她的日记簿，打开第一页进行阅读。
窗外的枯叶结起了冰霜，月亮冷得藏在层层云朵之下，夜色阴沉，雨水夹杂着雪花飘落到泛着浅黄纸上，滚烫的泪珠顺着翻页的动作滴在她的名字上，黑色的墨水被浸湿晕染开来。
思绪随之渐远。
二十一岁那年，闻攸妍亲眼看着闻若允被明宇派来的特训军人用长剑刺穿喉咙，感官上强烈的打击让她当即懵在那里，手和脚都没了逃跑的力气，不停的哭，嘴里自欺欺人地念叨着小话，期盼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会恢复如初。
沾满了鲜血的长剑向她的眉心刺去，闻攸妍哭着闭上了眼睛，下一秒，那人在她面前倒了下，死不瞑目地压在她的脚上，吓得她赶紧缩回了腿。
柳煜峰浑身止不住地打颤，染着血的小刀自他的手心滑落，掉到了一旁，他腿脚酸软地跪坐在一片血泊之中，白净的皮肤被烈火烧伤，腰间的衣服被人砍开，露出一截骇人的长条疤痕。
“团团，我们走……”他扑倒在闻攸妍身前，布满茧子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轻微动了动指尖，曲起手指虚虚地包裹住，以此寻求些许的安全感。
闻攸妍扶着他缓缓起身，两个人泪眼相望，她看不清前路的迷雾，绝望地问他:“能去哪儿？”
柳煜峰狠狠掐住裂开的伤口，凭借着刺骨的疼痛来逼着自己镇定下来，他们现在无路可退，对方就是彼此最好的精神支柱。
“去上海的货船马上就要开了，我认识里面的一个工人，他会安排好的。”他记起白日里同跑船的兄弟交流过，今晚凌晨时分还有最后一班走私运输的船，这是一单大生意，想多带两个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柳煜峰抓住她的手，踉跄地站了起来，撇下眉峰，神情严肃道:“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他们肯定还会派人来看。”
他们沿着后山的小道一路走过去，费劲了力气挪开墙角处压着的一堵巨石，俯卧在地面上，艰难地从洞里钻出去，狂奔到码头找人坐船，连夜逃离苏州。
来到了繁华的上海，他们并不好过。离开地匆忙，除了两身破烂的衣裳，只剩柳煜峰手上的一个祖传玉扳指，根本无法过活。
在大街上风餐露宿的几日，柳煜峰眼见着闻攸妍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弱，忍痛去典当铺卖了玉扳指，没想到遇上了奸商，仗着背后有官大人撑腰，折半跟他兑了点小钱，找人赶他出去。
柳煜峰吃了瘪，把委屈默默吞回肚子里，背着闻攸妍到街坊邻里的小医馆里看病，为了治好她的风寒，所剩无几的积蓄全部投了进去，方才有了一点起色。
闻攸妍出院，恰好赶上收容所开放，他们挤破了头皮才争得了一个晚上休息的位置，每天靠着两瓢白粥和白面馒头生存下去。
收容所里的资源有限，上头的人给了他们一张凉席一方墙角，就算打发了。没有棉被和厚衣服，天气又怪得很，一到深夜气温骤降，频频被冻醒。除了白粥馒头以外吃不上其他好东西，营养不足，肺痨一个接一个的传开，搞得人心惶惶，每日睁开眼睛同一个房里的人，不是死的死，便是疯的疯。
入秋之后，上海连续下了一周的暴雨，闻攸妍旧病复发，柳煜峰守在她身边，高温迟迟不肯退下，又没钱治病，唯有抱着她干着急。
闻攸妍靠在他的胸口，昏沉地眯开一点眼睛，嗓子烧得吞一口口水都觉痛，她咳嗽了几声，疼得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峰哥…我不会也得了肺痨吧……”
“不会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熬过这一阵就好了。”柳煜峰攥着她的手，打起精神安慰她。
从那天起，他在码头找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带着闻攸妍一起等苏州来的船，苦苦守了将近半个多月，才等来先前送他们来的船工。
对方审视了一眼他弱不禁风的身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写了一个地址撕给他，让他去找那家店的老板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第二天，他去了推荐的舞厅面试，老板娘带他进了办公室，坐在皮椅上翘着腿，要他把衣服都脱了。柳煜峰放下尊严，一一照做了，走时提前预支了薪资，回到小医馆里把药费交上，就近租了间小旅馆，供他们两个人住。
他需要负责的不仅有女顾客，还有一些玩的花的男客人，每一次交易，对于他来讲都是对他人格和身心的侮辱，在外面他变得愈加沉默寡言，回到家对着闻攸妍适才可以袒露真心，寻到一丝慰藉。
柳煜峰的生意蒸蒸日上，在上海滩的贵妇圈里混出了一个名堂，有时候哄开心了，谈生意也会带着他去。为了庆祝明氏成功吞并五十多家制丝厂，明宇高兴起来大手一挥，包了一整栋酒楼来宴请各行的亲朋好友。
“明老板真是好手段呐，短短两个月就垄断了江浙沪三地的丝绸大业。”左明棠端着香槟酒杯，挽着柳煜峰的手臂同他敬酒道。
明宇意思地饮了一小口，斜眼看向她抿起嘴唇，虽是抱怨，眼里话里却尽是胜利后的沾沾自喜:“你以为真就是谈合同那么简单，苏州柳、闻两家不肯和我们签约，我可费了好些力气呢。”
柳煜峰忽觉脚下灌铅似的，耳边交际场的嘈杂声逐渐模糊，眼前蓦然发黑，酒杯从他指腹滑落掉在地上，刺耳的一声脆响，甜香的酒味弥漫在周围，碎片溅在他的西裤上划开了几道小口。
“怎么了？不习惯这种大场面？”左明棠扶住她的肩膀，瞥了眼明宇的冷眼，觉得有些丢面，敷衍地问了一句，做做表面工夫。
“可能…是刚才喝多了一点，有些头晕。”他缓过神来，朝她不好意思地扬起笑容，没了应酬的意思，拿了一半的钱便提前出门，在街摊的小商贩那里买了一包烟，走路回到旅馆。
深夜，柳煜峰坐在阳台上的矮凳上，拿火柴点了一根香烟，抽得急，低低咳嗽了几声，闻攸妍在另一张床上翻过身，睁眼看着他寂寥的背影，忍着睡意下床走到他旁边。
“峰哥，怎么不睡觉？”她闻不来烟味，呛得别过脸去。
柳煜峰赶忙把烟头掐灭，丢进水槽里，起身搭在面前的栏杆上，望着远方华灯初上的上海城区，在这片繁华的热闹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沉下嗓音，眼神里复杂的情绪交错在一起:“我找到毁了我们两家的人了。”
他把宴会上明宇说的那番话给她复述了一遍，闻攸妍发誓要替他们死去的家人报仇，和他一起熬夜制定了一个初步的计划。她被送往专门培养礼仪的学校，学习上流社会的一些社交方式，一个月后，由柳煜峰举荐给上海滩最有名的皇后舞厅，夺得头魁，逐步接近明宇，最终成功嫁入明家。
柳煜峰拿着积蓄坐船出国深造，靠书信与她来往，远程指挥她的行动。她在家族聚会上提议把大女儿明非玉嫁出去，通过联姻扩大明氏在煤矿产业上的影响力，之后又无意间发现二女儿明非清多次出门私会一个穷书生，使了点法子，让那个男人把她约到郊外的一个湖泊幽会，借刀除去最有生意头脑的继承人，留得明非墨一人好控制。
年初，柳煜峰从英国学成归来，和几个外国好友打通了上海各门各户的关系，约她到教堂，仿制了一把明宇请的杀手在闻府用来刺死闻若允的长剑，装进木盒里递交给她。
明宇自从发现可以凭借闻攸妍来换取生意之后，尝到了甜头，基本上次次都会带着她出去。明氏遭受金融危机，为了保住自己奢侈的生活，他们坐车去福州谈一单大买卖，中途遭遇劫匪，闻攸妍冷静地拔出提早藏在车座底下的长剑，朝着他的脖子砍去，热血溅在她的脸上，这么多年来的冤屈总算有了一个了结。
他们按照计划，闻攸妍引荐柳煜峰成功进了明氏，他本想入赘明家，名正言顺地夺取财产，唯一脱离他们预料的，就是明非墨爱的人竟然是闻攸妍。
柳煜峰起先不肯相信，朋友给了他赵嘉鹏偷渡到上海的消息，略施了一点小计，卖了一批假军火给他，去到接头的教堂，转告她去海岸边的收容所，方才测出了明非墨的真心。
他在医院看见明非墨和闻攸妍紧紧相拥的场景，下来后让闻攸妍借此机会将明非墨绑在家里，自己好在外通过管控交易单子的成败，混淆新产品的市场需求，造成不菲的损失，从而降低明氏的股份价值，趁机收购到名下。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明非墨亲自盖章的一纸公司转让书。
柳煜峰仔细浏览完律师送来的文件，转手把嘴里含着的香烟按在烟灰缸里，掐灭烟头，抬头看着茶几上摆放的一整套刑具，克制不住地冷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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