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姜汤
等雨停过后，采完蓝因，下山的路上天际都已微微泛白。
二人回到木府，已经是辰时了。
姜零露担心了一夜，拿着两件裘衣早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了，深夜雨下的猛烈突然，怕她们染了风寒，绿阮也是早早烧好了热水，见木槿一进门，就急忙接过她的篮筐，让她回房去泡个热水澡。
姜零露带着绿阮夜阑去摘那些蓝因的花瓣做药引，另一个客房里也为柏长清备好了热水，但柏长清还是婉言谢绝了，只言晚点会再过来。
如此冰冷的雨夜，木槿又抱着如同冰块一样的柏长清半个多时辰，纵使体质再好，也难免咳嗽了几声。
柏长清回过身来看了看木槿，木槿还疑惑她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就见柏长清抬起她的胳膊，两指腹搭在手腕处替她把起了脉。
半晌不动声色地说“你许是着凉，染了些风寒。”
“无碍，泡个澡就好了，柏大人也快些回去换身衣衫吧。”木槿见她衣肩湿的地方还没干，晚上还要制药，便也不留她了，柔柔笑了笑，转身回到房中。
泡了半晌热水澡，只觉身体通透了许多，喉咙也没有那么紧了，木槿托起手中一朵花瓣，把玩了半晌，脑中忽然想起昨日雨夜，在山洞时她抱着柏长清，而柏长清那副僵硬的模样，顿觉好笑。
弯了弯嘴角，起身换好衣衫，打开门，看见浽之正站在她的房门口，手中还捧着个碗，碗上面盖着个盘子。
“小家伙，你在这里做什么？”木槿看她这副乖巧的样子有些可爱，不免好心情地刮了刮她的鼻头。
木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惹得浽之脸一红，忙将盘子拿了下来，高高将碗举起来“姐姐，这个是长清姐姐方才送过来的，言说给你喝的。”
闻言，木槿低头瞧了瞧，发现那里面竟是一碗姜汤，上面还飘着几颗红枣。
看来那人是特意掐准时间送过来的？
木槿接过姜汤，慢悠悠喝了一口，竟然还是温热的。
“那你的长清姐姐呢？”
“把这姜汤搁下后，就带阿零姐姐一起回青灯阁了。”
眼下制药迫在眉睫，她们必然会抓紧一分一秒的时间，木槿点了点头，细细瞧了眼浽之“今日阿零姐姐可有为你施针？”
“天还没亮的时候阿零姐姐就帮我施过针了。”
“今日不困？”想着昨日几针过去这孩子就睡熟了，今日看起来倒是精神得很。
“没有昨日那般困倦了。”
木槿眼下也闲着无事做，想着浽之去青灯阁的事情也是得拖一阵了，但她已经是十二岁的女孩儿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不识一字，玩些幼稚的玩意，思索片刻，便叫来绿阮将她们一并带到书房，读书认字去了。
夜阑看那两人跟着木槿都学的聚精会神，剩她一人略显无聊，便也凑到一旁听了半晌，但实在是头晕目眩听不进去，倒是走神的时候看到书架上摆放了一本剑法图解，略感新奇，征得木槿的同意后，便高高兴兴的捧着这本书去院子里像模像样学了起来。
一转眼就到了深夜，姜零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时，夜阑去给开的门，这才惊觉几人都一时入了迷，连晚饭都忘记做了。
夜阑急忙跑去厨房忙乎，姜零露来到书房，看那一大一小的人正在木槿的监督下练着毛笔字，顿觉好笑“阿念看来是要把这里当成私塾了。”
几人都听见了声响，抬起头，绿阮和浽之都一脸迷茫“阿念是谁？”
“阿念是我，她喜欢这么叫我。”木槿言道。
绿阮抬头看窗外天色已晚，急忙起来活动了下腰身，跟姜零露和木槿打过招呼，便也前去厨房帮夜阑打下手。
浽之大眼睛转了转，朝着木槿甜甜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那我以后也可以叫你阿念姐姐吗？”
“不可以，只许我这般叫。”姜零露面上柔柔的笑着，揉了揉浽之的脑袋“浽之回自己房间玩会吧，我与木姐姐有话要说。”
浽之听了嘟嘟嘴，但还是乖巧地拿着今日写的那几篇字跑回了自己屋里。
“药可完成了？”木槿放下手中的纸笔问道。
“嗯，青灯阁的人正在忙着装份，明日便会挨家挨户发下去。”
“甚好。”
姜零露坐下来，瞧见木槿方才正抄写了满满一篇的金刚经，字又是精进了不少。
“阿念，那位柏大人，可是可信之人？”
闻言，木槿微微思索了一会儿“是可信之人。”虽然她从未用先机探过她的记忆，自是因为觉得可信，所以才并未探过记忆。
“那便好。”这几日姜零露去青灯阁，总感觉氛围有些奇怪，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有些太平静。
虽然姜零露没有明说，但木槿也知她在顾虑什么，对于如今的青灯阁她也算略有耳闻，但至于柏长清么，虽然相处时间不算太久，可她性子那般寡淡，自是与阁中他人不同，多多少少又帮过她几次，心无旁骛，至少现在木槿是没有理由怀疑她的，关于其他人么，她尚且还未曾接触过，就无需杞人忧天。
“明日青灯阁挨家挨户发放解药，你可否想个法子，跟着一同前去。”
对于这个提议，姜零露倒是未感惊讶，办法自然有，可是姜零露一时间不太清晰木槿这样的做法是为何。
木槿抬眼看她一头雾水，继续言道“之前我去茶苑与你赴约，结果掉入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幻境中，后来我见到了幻境的宿主。”这是此前她并为跟姜零露提过的。
“嗯？可见到容貌了？”
木槿摇摇头“只见着了一个背影，但是之前如你所说追杀你的人中有两位功夫极高的女子，我猜想，也许那日的宿主便是其中一位。”
“何以见得？”
“幻境阵法之高，对手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姜零露思绪了一会儿，言道“明日我自有办法随他们一同去，到那时候可需我做什么？”
“你不必做任何事情，我只为，引那人出现。”木槿猜想，既然有人已经盯上了姜零露，那么她消失了这么久，自然会有人按耐不住出来寻她的，所以她这般设计，就是为了让姜零露出现在更多人的视线中，引出那些背后的人，不然一直以来她们都太过被动。
“那你明日千万当心些。”
望着木槿继续自顾自写字的模样，姜零露不放心的叮嘱，虽然她明白木槿自然不会将这些角色看的太重，但她还是忍不住焦灼，担心明日必起一番波澜。
“放心，你明日只需跟在人群中就好。”木槿心中自然有数。
姜零露点头，掩面轻轻咳嗽了几声，虽然姜零露身子向来孱弱。但这次重逢后，木槿只觉她比过去还要苍白一些，好似一朵随时要在寒冬中凋零的花，这令她未免有些担忧地蹙了蹙眉头。
“阿念，可还记得柳洵么？”
不知姜零露为何突然提起柳洵，木槿顿了顿笔，抬头道“自然不会忘。”
想来柳洵自小跟在她身侧，一直忠心耿耿别无二心，算是百年来唯一遇见的一位谋略双全的将士，只可惜，只能为她所用一时。
“听闻你走后的两年，他也离开了青灯阁，而后我曾路过他的家乡，见过他的后人，和他的陵墓。”
姜零露言语间是有一些落寞，想起当初柳洵来青灯阁时不过八岁，也算是木槿一同看着他长大的，算是阁中为数不多的可亲近之人，自然会有些惆怅。
“日后若有机会，我同你一起去墓前探望他。”木槿言道。
姜零露点点头，又细细看了她片刻说道“对了，听柏大人说你回来时染了些风寒，现在如何了？”
闻言，木槿抬眼，瞳孔里染了些笑意“她同你说的？”
“嗯，不如我配些祛风寒的药给你。”
木槿体质向来与常人不同，普通寒气一般都侵不了她的身子，姜零露也略有狐疑，又想来昨夜下了场大雨，应当是那深山里湿气太重的缘故。
“不必了，已无碍。”木槿挥挥手，站起身来正瞧着绿阮从外头自书房走来，绿阮进了屋，唤两人用饭。
木槿点点头，起身欲出门，姜零露则跟在她身后，随手拿来一件披风搭在了她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靠的极近，姜零露甚至清晰闻到了木槿身上特有的花香，十分淡雅，惹人恍惚。
“怎么？”木槿见她不动了，略有狐疑地问道。
“无碍，只是忽然有些恍若隔世。”
姜零露摇头，似有些呢喃意味地轻笑。
木槿听她这样说来，目光也柔了许多，她们二人相伴数百年，称得上是对方唯一的挚友了，低眸间又瞧见了姜零露手上的伤疤，木槿眼中划过转瞬即逝的低沉，难得地抬起手，帮她理了理衣衫。
木槿是极少与她有这般亲密举动的，因着这片刻，姜零露心头滚烫起来。
却有一丝药香攒动，钻进了鼻息，木槿眉头清蹙“风寒还没好么？”
“早就好了，只是今日制药时染了些味道。”姜零露答着，拉过木槿的衣袖晃了晃“走吧，我们快去吃饭，有些饿了。”
秋意的傍晚卷着些不明的寒意，木槿听她这般答来，也就没再多虑。
姜零露抬眸望着夜色中木槿略显柔和而端庄的侧脸，不经意地捏了捏袖中药瓶，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焦虑。
秋风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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