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湿身

木槿绝非是突然之间问出这样的话，这是个很合乎常理的疑问，眼下世道荒乱，别说女子，就连男子都对肆蛩闻风丧胆，百年来青灯阁的女弟子也是寥寥无几，而那些归了门下的弟子们有的也都是贪生怕死之人，不过是为在乱世中寻一活路罢了，这些木槿心中自然清楚，可是眼前这个人，木槿知道她与别人自然是不同的，柏长清的性子这般不温不火，俨然是不太适合呆在眼下的青灯阁。

柏长清听她这般问，低眸稍稍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或许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罢。”

她眼里潋过寂静的光，仿若闪现过诸多往事，气压忽然变得低沉，木槿也不再说话，见柏长清低下了头，便只静静看着她的侧颜，她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柏长清的肌肤本来就白皙似雪，眼下这般虚弱的样子显得她有些摇摇欲坠。

柔美，看着看着，木槿脑海中忽热浮现出了这两个字，这个明显不符合柏长清气质的词语此时此刻放在她身上竟然毫无违和之感，柏长清本正低眸沉思，却感觉身边始终投来专注的视线，抬起目光，果然与木槿看着自己的眼神相撞。

木槿也没躲闪，仍旧看着她，嘴角浮起一抹若隐若现的弧度。

“怎地一直看我？”柏长清只觉奇怪，问道。

闻言，木槿嘴边弧度更甚，眼睛好看地弯了弯，摇摇头。

“我被关禁闭的事，杜衡同你讲的？”

“是我问的。”

闻言，柏长清眼中盛起一丝笑意“木姑娘果然深藏不露，居然可以独闯青灯阁。”

“大人过奖了，我只是与他们说说理罢了，哪成想说着说着这些人做过的坏事就自己漏了马脚。”

柏长清嘴边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摇摇头，没再说话，安静地喝着粥，滚烫的食物下了肚，身上的寒气终是基本消散的荡然无存了。

“咚咚咚”

此时正巧有人敲响了房门，柏长清起身去开门，只见杜衡正提着一桶热水，身后三三两两也跟了几名女弟子，言说是师傅吩咐人来提水给她的，怪不得能回来的这么快。

因着柏长清向来生性孤寡，她的寝居一向是鲜少有人靠近的，今日这几个都是生面孔，唯有中间一个女子柏长清瞧着多多少少有些印象，记得这人有时会跟在葛沉吟身侧，暗猜应该是她派来的人，柏长清略有迟疑，叫来杜衡跟他说让这些人把水放在门边就可以了。

话还没说完，不过一转眼的功夫，那女弟子就自顾走了进来，此刻木槿正坐在一旁也没太注意这人，那女弟子进来的时候装作不经意扫了一眼木槿，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也不知脚下怎么就一空，半桶冷水，都撒在了木槿身上。

柏长清见状，急忙将木槿拉过身后，从衣架上扯过一件外衫批到她身上，而后转身神色霎时变得寒冷“出去！”

杜衡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忙让那几人将水放在门边，将她们赶了走。

此刻木槿已是半个身子湿透了，那水冰的很，也不知那人是否是有意的，木槿也不愿计较，略显无奈地叹口气，起身要走。

柏长清见状拉住了她的胳膊，说道“你身上湿透了，这样出去会染风寒。”

说罢她转身令杜衡也离开，而后独自将那些热水提到房中，倒入木桶里。

“你先暖过身子再回府。”

“这水是打来给你用的。”

“听话。”柏长清黑眸凝视着她，如水一般，里面却是不可抗拒的温柔。

木槿第一次听她用如此请的语气说话，甚至带着几分哄着她的意味，这般莫名其妙的心情让木槿心中有种被青草掠过的痒意。

恰巧一阵风自门外吹进来，让她起了些寒意，也就没再坚持。

柏长清住的屋子不算大，浴桶和床榻之间只隔了一道屏风，湿气在房间里氤氲开来，还带着好闻的花香。

木槿在泡澡的时候，柏长清便拿了本书坐在桌前看，看了半晌，却不知为何，今日竟一个字都记不下，只觉房间的热气已经飘到了她的眼前来。

“柏大人？”

屏风那头的木槿忽然幽幽唤了她一声，柏长清闻声抬眸，略有困惑的目光落在那道屏风上。

“我将衣物落在外面了，不知大人可否拿给我？”

木槿的衣服已经湿了，自然是穿不得，刚刚柏长清替她准备了一套自己的衣服，她们身高体型都差不多，想来木槿自是可以穿的。

柏长清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圈，看到果然椅子上有刚刚给她的那套衣服，起身拿起来，走向屏风。

因为二者都是女子，自然两人也不会有太多避讳，当柏长清越过屏风刚刚看到木槿露出的香肩时，却莫名顿住了脚步，略有犹豫地退了一步。

木槿听见脚步声转过身，却瞧见柏长清正单手拿着那些衣服，身体背对着屏风，这样子别扭的很，离得又有些颇远，木槿只觉好笑，利落从水中站起身来，微微倾身向前，接过了那些衣物。

柏长清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感觉到了她靠近的温度，接过衣物时两人指间不小心触碰在一起，木槿饶有兴趣地眯眼瞧了瞧她，柏长清的皮肤本就白皙，此刻耳根处也不知为何竟泛起了红晕“大人作何离我这般远？我们同为女子，难不成大人见我这般还会羞涩？”

她语气里略有故意的调侃，问的柏长清更加面红耳赤，却仍旧背着身子长身而立，却只听她淡淡言道“木姑娘换好衣服，我在外头等你。”

虽然看不见她的神态表情，语气听起来也是清冷平平，与往常并无不同，但那红了的耳根分明出卖了她的平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木槿好笑地弯了弯嘴角。

柏长清，这人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再低头看了看柏长清拿给她的那身衣服，是一件淡蓝色的月华纱裙，上面有着如同她身上一样好闻的冷香，木槿换上后，也是难得的相衬，待她穿好衣物拉开屏风，却只见屋子里空荡荡，也不见了那人的身影，木槿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简单理了理发，瞥了一眼那木柜上寥寥无几的几盒胭脂水粉，眼中荡起笑意来。

再起身走出门外，果然看见那人正站在门前长廊下，背着身子，又是一副若有所思在想着什么的模样，木槿见状轻轻踱步到她身后，说了句“多谢大人，时候不早，我先告辞了。”

柏长清听见声音，纷乱的思绪悠然被打断，熟悉的花香钻进鼻息，再转过身去，木槿那张犹如出水芙蓉般娇艳的脸尽在咫尺，令她只定定怔忪了片刻，那人就转眼不见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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