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有事相求
因为上次木槿的事情犯了大错，杜衡一直深感懊悔，如今柏长清再次托他办事，他断然不敢再怠慢，在那城东足足待了一整天，把浽之的事情打听的明明白白，彻彻底底。
挨家挨户询问了周边人，人人都说浽之本来不是这里的人，是一年前突然来到了燕京城，当时她就长得小小的，衣衫褴褛，浑身是伤，街坊们看了都以为是从哪里跑来的小叫花，而老酒馆的徐伯伯，是个善人，那天她看见那孩子晕倒在了路边，便将她带回了家，问她从哪来呀，多大呀，她都不记得了，就记得自己有个名字叫浽之，徐伯心疼她，便将这孩子留在了酒馆，偶尔帮忙做些杂活，后来徐伯得了一场重病走了，浽之年纪小，又不能干重活，店里也就没人愿意留她，将她赶了出去，倒是还有一对夫妇看她可怜想收留她来着，但顾虑是个女娃，日后也成不了什么大器，就只是偶尔给她些吃的，浽之就一直这样流浪着。
杜衡说完，立刻又愤愤不平“女娃怎么了？！这世人可别忘了君主大人也是女子。”
听他说完这些，柏长清放下手中的毛笔，思忖“那孩子恢复的应该差不多了，等下我去看看她，择日将她接回阁中。”
闻言，杜衡立刻凑到了柏长清身前，一脸的神秘兮兮“大人你真要把那孩子带回来？她尚未成年，万一是个蛩或者肆？那您岂不是带回来个麻烦？”
“倘若那样，她便不会被肆所伤。”
“对啊！”杜衡恍然大悟，虽然附居在人体中的蛩肆未成年之前不会隐现，但当他受到同类攻击时会有瞬间的觉醒，亦或者它们可以察觉到彼此，所以至今还没有过蛩肆攻击未觉醒同类的事情发生。
柏长清说罢便起身，昨日她一夜没睡，制药的过程遇到了瓶颈，无法突破，而从城中找来的医师们见到尸体后更是吓的魂飞魄散，一问三不知，除了她早前入的几味药引外，目前仍是毫无进展。
她为这事愁的头痛欲裂，确实也需转移精力喘口气，此事虽严重，但也实在着急不得，不然只会停滞不前。
柏长清转眼来到木府门前，轻轻敲了两声，半晌后，是绿阮给她开的门。
进来之后却发觉庭院里静悄悄，比往日里还要静，柏长清就站在门边，缓缓问道浽之可好。
“大人，劳烦您且在外头等片刻，现在还不能见浽之。”绿阮的神色略有些为难又有些凝重“浽之体内的毒已经如数逼出去了，但眼下小姐有位朋友，正在为浽之施针，试图帮她找回记忆，小姐也在里面。”
闻言，柏长清就坐到院中的凉亭里，绿阮让她进屋等着，柏长清只言说在屋子里太闷，只想在这吹吹风，就让绿阮忙别的去了。
秋季的燕京城，有些干燥，一阵风吹过，柏长清理了理被吹乱的发梢，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若有所思。
虽然在这世上她还从未见识过名医，但若有人能将他人所失记忆找回，那也堪比妙手回春，十分不易，她曾经也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可是一来想要恢复记忆需要大量时间，再来她眼下并没有太多的空余时间。
不过放眼整个燕京城，她深知没人有这般精湛的医术。
且不说恢复记忆的过程会有多难，如若成真，可见此人医术高超，会是她吗？有个名字在柏长清脑中一闪而过。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二人从浽之房中出来，连续一个时辰的专注让姜零露稍感疲惫，木槿早先就让绿阮熬好了汤药，叫她带姜零露去服药，绿阮点点头，又言说柏大人来了，正在院中等着呢。
木槿这才侧身，便远远看见了正站在院中，一身玄青色衣裙的柏长清。
“柏大人。”木槿走过去，忆起之前柏长清说过的话，想必她今日前来是想带浽之回青灯阁的。
“木姑娘。”
“我知晓大人为何而来，但眼下浽之恐怕还不能跟你回青灯阁。”今日刚给浽之施过第一针，按姜零露所说，要想看到成效，最起码还要连着一个月，这段期间，她自然都要住在府中。
“浽之有你照顾，我自然不急。”
木槿笑了笑，认真地盯着她看“大人昨日可是熬了夜么？”看她眼睛里略微布了一些红血丝。
“最近遇到些棘手之事。”柏长清也不避讳，直言道。
“哦？何事竟也能惹柏大人招架不住？”
“此事确实万般火急，不过眼下我正巧找到了一线希望。”柏长清说着，目光跃过木槿的身侧，落在她身后“不知可请这位姑娘前来相助。”
姜零露喝过药，便来到了院中，早先听见绿阮说柏大人来了，木槿向来是不会轻易让人进她院落的，这位柏大人，倒是让姜零露有些许好奇，她也很好奇没在木槿身旁的这一百余年中，她都遇见了哪些人，发生了哪些事。
姜零露缓缓自木槿身后走来，眼看站在木槿身前的那位青衣女子，模样亭亭玉立，眉间青烟含黛，没想到这位柏大人，竟是一位气质不凡的女子。
柏长清远远就看到姜零露走了过来，长得也是一副好容貌，只是脸色略有苍白，如杨柳般轻柔，是让人看了就想忍不住疼惜的女子。
想来之前她跟这位柏大人从未谋面，可她居然对着自己问话，不禁让姜零露愣了片刻。
木槿回头，看见站在身后的姜零露，姜零露也回过神，朝她柔柔笑了笑。
“不知这位姑娘可是木姑娘先前所言那位医术高超的挚友？”
木槿看着柏长清，半晌，笑了笑“柏大人果真是聪明。”
原来这百年里，在她没在的时光中，木槿竟也跟旁人提起过自己么？这般想来，姜零露心中不免一暖。
“柏大人唤她阿零便好，这位是青灯阁的柏大人，柏长清。”木槿说道。
闻言，姜零露上前一步，站在木槿身侧“不知大人有何事要我相助？”
“想请你帮我制药。”柏长清面色微沉“数月前天津卫发生怪诞意象，频频有百姓被吸干精血而死，死后化成傀儡到处咬人，此番现象闻所未闻，眼下尚未查明缘由，但若不尽快抑制尸变，后果不堪设想。”
她直接说明了缘由，没有半分隐瞒，听完柏长清一席话，姜零露与木槿也都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死后化成傀儡，从西夏至今，确实还从未发生过此番怪事。
姜零露看着木槿，只见她若有所思，此事严峻两人定不会袖手旁观，姜零露立刻从衣袖中拿出一块白色面纱蒙在脸上“柏大人放心，此事我会倾力而为。”
眼前情况确实不容片刻怠慢，姜零露随之与长清来到青灯阁，这地方虽然一百余年未曾回来过，但如今走在阁中，往事仍然历历在目，分外熟悉，每条路她都记得清楚，忽然恍若隔世，竟然没听到身边的人正跟她问话。
“阿零姑娘。”
柏长清略微扬了扬声音，姜零露这才回过神来。
“柏大人见笑了，我光顾着看这阁中景象，竟一时走了神。”
“阿零姑娘看这院落景象，可会有熟悉之感。”
柏长清这句话问的怪异，姜零露心中顿起防备，侧目看了看她“大人此话怎讲？”
“我经常看到某些秀丽景色会生出熟悉之感，但我明明从未去过那些地方，我还以为这种心情不止我一人这般。”
闻言，姜零露面色这才柔和了不少“看来大人竟还这般诗情画意，我并未有过这般心境。”
听她这般答，柏长清也没再接话，冷清的脸庞竟与这满园秋色有几分贴合，同样让人觉着寒冷。
转眼，两人已来到了冰库前，柏长清向那守门弟子亮出了禁牌后，便令他们离开了。
两扇重重的石门打开，寒气顿时扑面而来，柏长清从墙壁上取下挂着的两件裘衣，递给姜零露一件。
冰库里可活动的范围并不大，几乎是直观的，刚入门，就可以看见躺在冰榻上的那两具尸体。
柏长清拿了副手套递给姜零露，这种手套面料较薄，是青灯阁造出来专门用来验尸的，姜零露走上前，细细打看着这两具尸体，均是男尸，脸色呈青紫，身上肌肤像被火烧过一样狰狞。
姜零露仔细看到这两句尸体的颈部均残留着很深的咬痕，痕迹周边有依稀可见的绿色液体。
“这液体中含有上千种草药的毒素，此前我验过，毒素里被参杂了火草。”
“偏火性的毒么？”姜零露呢喃着，目光略有思索的在那两具尸体上流离了片刻，而后直起身，摘下手套“想必大人这些天制药已经有所成色，您不妨直接告诉我，如今难点是什么？”
“虽然还不知道攻击他们的是何物，但既然伤口处留下了毒素，只有两种原因，其一对方故意涂抹，其二对方身上附带这种毒素，本来一开始制药我并没有抱很大胜算，但这个发现无疑是最重要一点，虽然毒素里含有上千种草药，但毒性终是偏火，我这几天日以继夜，已经凑齐了几味药材，目前还差最后一味。”
“这最后一味可需什么特征？”
“能将药性永久留在人体内部。”
闻言，姜零露眉头微蹙，草药可起到缓解病痛的作用，但也需长期服用才能方可根除，从古至今还没有什么药是吃过一次之后就无需再吃的，但柏长清想要这一点姜零露也是猜到了，毕竟这背后的奇怪之物还没有查清楚，什么时候出现大家也全然不知，如等到百姓被攻击后再服药只会直接变成傀儡，做什么也都无济于事，炼符的话对如今的青灯阁来说，更是空谈。
所以制药倒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姜零露身为神农氏后人，从小在族中就饱读医书，这世上有多少种毒草，多少种药草，其功效，她全部如数知晓铭记在心，姜零露天赋极高，十三岁时她的医术在族中竟已达到了数一数二的境界，俨然放眼天下，论起用药，没人能精的过她。
柏长清见她眉结揪的颇深，好一会儿闭上了眼睛似在思绪什么，冰库里的寒气逼人，半晌姜零露才睁开眼睛幽幽说道“有一种药草，名为蓝因，此草及其稀有，只在秋冬季生长，性子有如苔藓般，喜阴，不适宜生长在有人体温度的地方，白天闭合，夜间开放，却只有在闭合时采下来才能入药引，否则会是剧毒，其毒极寒，并会依附在人的血管壁中，多年不散。”
“阿零姑娘的意思是，引蓝因的毒性入药？”
“如大人所说，若想留在人体内，这世间寒性草药只有蓝因能做到，但若要以蓝因入药，其代价便是，之前大人寻得那几味药引，都不可用。”
“我们需重新找到毒性与傀儡身上相似的药物，方可能平衡两种毒素。”柏长清已经明白了姜零露所说的意思，此药若想制成，蓝因必不可少，就算推翻之前的一切，也无妨，但现在的难点又是，那火性药物似也不太好寻。
“柏大人方可放心，你只需寻些火草便好，剩下的我自有办法。”
柏长清看着姜零露的眼睛，那毒素中应有上千种药引，姜零露说剩下的她自有办法，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柏长清竟然毫无置疑。
“多谢阿零姑娘。”
“大人戌时来木府找我就好。”
姜零露眼睛里柔柔笑意，脱下裘衣，转身出了冰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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