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朱雄英笑着摇了摇头，“你若和光同尘，我还不拉你这一把呢，更何况，你就算金榜题名，成了当朝状元，也不过实放个七品小官儿，七品小官儿算个什么玩意儿？秦淮河里的王八都比七品小官儿多，还需要你为我以权谋私？”
“那您图什么？”苏聿珩询问道。
朱雄英想了想，“图这河清海晏，图这天下太平，或许你有一天能进入奉天殿，参与朝廷决策呢？”
闻言，苏聿珩自己都笑了。
“我若真下放为官一任，估计在那个位置上要干到死了，没有机会进入奉天殿的。”
朱雄英疑惑，“为什么自我否定？”
“因为我不合群，您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可能不知道底层疾苦，为官一任，到任就升，或者没到任就破格升迁的大有人在，而十年知县的，也大有人在，就因为不愿意同流合污，年年考评都是差，情况好的话在位置上一辈子就那样了，情况不好的话，可能被一撸到底，回家种地。”
苏聿珩的回答，让朱雄英有些惊讶。
这家伙对官场倒是看得挺明白的。
“如果让你反贪反腐，你会怎么做？”
苏聿珩想了想，“杀一批，贬一批，放一批。”
这话一出，朱雄英更加觉得自己看不透这家伙了，看起来大公无私，实则又好像挺能包容的嘛，“为什么不是除恶务尽？”
“为民，自然是要除恶务尽，为官，则是要以长治久安为第一要务。
杀到那些大贪，贬谪那些中贪，放过那些小贪，若都杀，不利于稳定。
而且在下虽然不愿意跟贪官同流合污，但不代表见不得他们存在。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耳，我无利于人，谁肯助我？
有些事情睁只眼闭只眼未尝不可，正所谓量小非君子。
亦如朝堂上忠臣要用，奸臣也得用，忠臣有忠臣的用法，奸臣有奸臣的用法。”
这时候，李善长坐了回来，“照你这么说，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做个合群的奸臣？毕竟奸臣也是为国办事。”
苏聿珩呵呵一笑，反问道，“那你说太孙殿下为什么要改革？他已经是储君，来日陛下龙驭宾天，他就是皇帝。
他只要呆在宫里，什么都别管，山珍海味，金银美女，他哪样都不会少，他为什么还要改革，跟官员为敌？
改革，下面的官员就会反对，就会牵扯出一系列麻烦，殿下不头疼吗？好日子不过找罪受吗？”
朱雄英没想到聊着聊着就聊到自己身上来了。
朱雄英问道，“改革利国利民，官员为什么反对呢？”
“因为官员和皇帝本质上就是一体的，都是食尽民间血肉的既得利益者，可是太孙要改革，要让天下按照他的意志走。
太孙要丈量土地，分田于百姓，搞得官员不能随意的偷税漏税，太孙要开海禁，让官员少了海上贸易进账。
明明百姓的死活与我们无关，可同为既得利益者的储君却要帮助一群无关紧要的人来动摇自己人的利益。
在百姓眼里，朝廷是什么？他们不知道，在百姓眼里，他们能接触到的官府就是人们眼里的朝廷！
官府对他们好，就等于朝廷圣明，官府对他们不好，就等于昏君坐朝，百姓本来就是一群贱民。
可储君要站在贱民的那一边，对抗他们这些士族，当自己的利益被触碰，你认为不可能反抗吗？”
苏聿珩侃侃而谈，李善长嘴角直抽抽。
你丫的是真敢说啊。
“是啊，宦海沉浮，这些个官员早已丢失了当年的豪情壮志，除了官位和名利，他们别无所求。”
朱雄英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李善长。
李善长被盯得一阵心虚，俺除了一点儿小贪之外，俺还是很忠心的。
“百姓们不懂什么大是大非，所以百姓是愚民，有心人引导就会掀起大乱，这样的世道如何富强？
一直反反复复，重复着历史，如何能更进一步？我认为，大明要想富强，第一件事就是开民智！
让天下百姓自己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他们自然不会再被人引导，同时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思想活跃！
思想活跃不正是文明进步的阶梯吗？开民智，推动百家争鸣，发展民生，就是当下大明之首要任务。”
苏聿珩的话，让李善长瞪大了眼眸。
一个开民智，一个百家争鸣，这哪一个不是千年未有之大巨变？你丫的真敢说。
“住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
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儒家就是千年独尊的地位，现在这家伙竟然敢妄言什么百家争鸣？
“圣贤书？有什么用？圣贤书都是给人看的！拿来办事，一无所用！
当官只有一个宗旨，那就是造福于民！而圣贤书不能造福于民！”
苏聿珩直接反驳。
这一句话把李善长给怼懵了。
朱雄英却笑了，“确实，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如果我让你为官，去跟那群和光同尘的官斗，你敢不敢？”
“有何不敢？与这群天上的神仙下棋，无非我赌上命就是，人生只有赌才能赢，哪怕身死，来日煌煌史书之上，我也胜天半子！”
苏聿珩朝气蓬勃的回答道。
李善长却是无语，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没有经历过现实的毒打。
自以为一腔热血能办所有事儿。
官场是一张无形的网，身处其中的人便是网上的一个结，只不过位置高低、结的大小而已。
官场的本质是什么？是权力的游戏场！
把规则不当规则，必定失败，把规则太当规则，却不一定成功。
屁股决定脑袋是官场的特点，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是必须遵守的行为准则。
你丫的还不是个官儿呢，现在却在这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等你当了官儿还得了？
“若你这般为臣，岂不显得满朝文武独你一人是忠臣、贤臣、良臣？”李善长冷喝道。
“我若为臣，不会是忠臣、贤臣、良臣，我只会是直臣！因为我知道，既想做好人，又想做高官，世上没有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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