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绣坊走水

二宝的声音不大，却让沈清玥的心湖泛起涟漪。

她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里面满是笃定：“娘，我喜欢京城的紫藤萝，喜欢绣房的熏香，喜欢每天看见你们。伊犁河谷的星空再美，也不是我的家。”

沈清玥握住女儿微凉的手，指尖抚过她腕间细密的针痕——那是常年绣活留下的印记。“你能想明白就好。感情不是一时心动，是日复一日的相守，连故土都舍不下，何谈长远？”

二宝低下头，泪水滴在未绣完的香囊上：“可我看阿古拉难过，心里也不好受。他为了学绣技，离乡背井来中原……”

“傻孩子。”沈清玥替她擦去泪水，“感情里没有亏欠，只有愿意与否。你不愿去乌孙不是错，他来中原是他的选择。真正的诚意，是为对方着想，不是强人所难。”她望向西跨院，“这事，娘会处理。”

次日清晨，沈清玥去了西跨院。小阿古拉正在指导工匠染驼绒锦，晨光下银冠的光泽比往日黯淡。见她进来，他放下活计躬身行礼：“沈娘子。”

“阿古拉公子，我有话跟你说。”沈清玥示意工匠退下，开门见山，“二宝舍不得离开中原，不愿去乌孙生活。你们年纪小，或许只是一时情动。乌孙与中原路途遥远，强扭的瓜不甜……”

“沈娘子不必多说。”小阿古拉抬起头，眼底红血丝清晰可见，却依旧挺直脊背，“我明白您的意思。”

说着，他转身拿出一卷图纸，“昆弥派我来中原，首要任务是学绣技、建通商渠道。儿女情长只是意外，不会影响使命。”

沈清玥看着图纸上细致的标注，从染料配方到工匠排班无一不周全。“你……不怪二宝？”

“她有选择的权利。”小阿古拉声音沙哑却沉稳，“就像我选择来中原，她选择留故土，都是心意。”他将图纸递过去，“这是新的地毯纹样方案，还请指点。从今日起，我会专注学技通商，不再叨扰二姑娘。”

沈清玥接过图纸，心中微动——这孩子的坦荡，比许多中原子弟更通透。“好，我相信你。沈家会支持乌孙通商，不会让你白费功夫。”

………

从那日后，小阿古拉果然不再靠近二宝。

他每日泡在绣坊和染坊，研究绣技、核对账目，偶尔遇见也只是点头示意，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从前的悸动从未发生。

二宝心里却像空了一块。

她依旧每日绣活，却总忍不住在西跨院外徘徊，听见染缸搅动声就泛起酸涩。

那盆沙枣花被她搬到角落窗台，换水时还是会对着花瓣发呆。

与此同时，柳谦辞来得愈发频繁。

今日送新刊诗集，明日带刚上市的樱桃，每次都与二宝谈诗论画。

京城里都说，江家二姑娘怕是要与柳才子结亲了。

江时景看着柳家送来的聘礼清单，眉头微蹙：“柳家是良配，家世清白，只是这孩子太过顺遂，少了些担当。”

他不大喜欢。

沈清玥核对着西域账目，抬头道：“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定。二宝若愿意，咱们便成全；若不愿意，谁也勉强不得。”

留在京城，不管是二宝嫁给谁，有自己和江时景做后盾，她都绝不会受一点点委屈。

她看着账本上小阿古拉改良的地毯订单——数量比上月翻了一倍，忍不住叹气，“那乌孙少年，倒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

………

这日午后，二宝正在绣房赶制波斯订单，突然闻到焦糊味。

窗外传来侍女惊呼：“着火了！绣房外头着火了！”

二宝猛地起身，冲到窗边一看——自己所在的绣房竟燃起大火，浓烟滚滚，火光舔舐着窗棂。

她脑中“嗡”的一声，刚想往外跑，房梁突然噼啪作响，一根燃烧的木椽砸落，挡住了门口的路。

全木质的结构，一朝走水，形式便是万分紧急。

“姑娘！快从后窗走！”侍女在门外哭喊，却被浓烟呛得说不出话。

二宝捂着口鼻后退，浓烟呛得她几乎窒息，视线里只剩跳动的火光。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撞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是小阿古拉。他半边锦袍已被火星烧得焦黑，脸上沾着烟灰，银冠歪在一边。

“二宝！跟我走！”他嘶吼着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阿古拉？你怎么来了！”二宝又惊又喜，泪水瞬间模糊视线。

“别废话！”小阿古拉将她护在身后，用身体挡住坠落的火星，“跟紧我！”他拉着她往后窗冲，滚烫的木屑不断砸在他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后窗被火焰舔舐得发烫，小阿古拉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窗户，将二宝往外推：“快出去！家丁在外面！”

“你跟我一起走！”二宝死死抓住他的衣袖，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

“听话！”小阿古拉的声音带着灼痛的沙哑，眼中却闪着决绝的光。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用最后的力气将她推出窗外，自己却被突然坍塌的房梁挡住了去路。

“阿古拉！”二宝从窗外坠落，被赶来的家丁接住。

她趴在地上剧烈咳嗽，回头望去时，只看见浓烟中那个熟悉的身影被冲天的火舌吞没，唯有银冠上的宝石在火光中闪了一下，随即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阿古拉——！”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淹没在火焰的噼啪声中，二宝挣扎着要往回冲，却被家丁死死按住。

她望着熊熊燃烧的绣房，眼泪混着烟灰滚落，心脏像是被烈火灼烧，疼得几乎停止跳动。

柳谦辞刚到门口就撞见这一幕，看着火场中消失的身影和二宝绝望的哭喊，握着折扇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是方才刚好路过沈家，听说走水专门赶来的，还来不及表现，就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沈清玥和江时景闻讯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火场上空的浓烟遮天蔽日，将秋日的晴空染成灰黑。

谁也没注意，被推出窗外的二宝紧握的手心，还攥着半片从他衣袖上扯下的、沾着火星的布料。

“阿古拉……阿古拉……”她终于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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