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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我的二十九岁(1)


(叠甲:两个世界互为梦境,但都是真实存在的)

并不是所有的清晨都意味着希望。

至少对于二十九岁的我来说,清晨往往意味着一场名为现实的冷水澡。

我睁开眼的时候,眼角还是湿润的。

那个梦境太过真实。

真实到我甚至能感觉到梦里那个名叫许言的男人,指尖穿过我发丝时的温热触感。

真实到在夏日的游乐场里,那个奶声奶气叫我妈妈的小男孩,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真实到那个已经长大的、漂亮的不像话的女儿,正笑意盈盈的挽着我的手撒娇。

在那个梦里的世界,我有爱人,有儿女,有一年四季的鲜花和怎么也晒不完的暖阳。

那个世界的温凝,笑得很软,眼神很亮,像一只被宠坏的猫。

会和自己的丈夫,在每一个清晨拥吻,在每一个黄昏漫步。

但此刻,映入我眼帘的,只有灰色的遮光窗帘,和床头柜上那杯早已凉透的白开水。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薰味,这是我自己调的,用来安神。

房间很空,也很静。

没有孩子的打闹声,没有厨房里传来的煎蛋香,也没有那个男人温存的早安吻。

我坐起身,被子顺着肩膀滑落。

九月的杭城已经带了些凉意,皮肤接触到空气的瞬间,我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这里是现实。

我是市一医院眼科的主治医师温凝。

今年二十九岁,未婚,独居。

我赤着脚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窗外是杭城灰蒙蒙的天空,连绵的阴雨已经下了一周。

梦里的那个阳光明媚的游乐园,仿佛真的是另一个维度的投影。

“原来…只是个梦啊。”

我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厉害。

那种巨大的落差感,像是一把钝刀子,在心口慢慢的磨。

我并不讨厌现在的生活。

我有受人尊敬的工作,有丰厚的薪水。

我习惯了用冷漠和疏离包裹自己,习惯了独来独往。

习惯了把所有人的好意都挡在安全距离之外。

因为我知道,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谁离不开谁。

母亲去世的早,父亲组建了新家庭后,我就学会了像个刺猬一样活着。

只有把刺竖起来,别人才不会轻易伤害到你,虽然这样也意味着,拥抱变成了一种奢望。

但许言是个例外。

那个在梦里是我丈夫的男人,在现实里,其实和我的关系,有些微妙。

他并不是有意,我也不是。

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总是能遇见。

总是会因为各种事情,阴差阳错的碰到一起。

我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让我彻底清醒过来。

镜子里的女人,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眼神清冷,嘴角紧抿。

这才是温凝。

不是那个在游乐园里笑得眉眼弯弯的幸福少妇,而是一个冰冷的刺猬。

简单的洗漱,化妆。

我只涂了一层薄薄的粉底,遮盖住疲惫,再涂上一支豆沙色的口红,让自己看起来稍微有点气色。

早餐是一片面包和一杯咖啡。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唤醒了沉睡的胃部神经。

我换上一身干练的米色风衣,拿起车钥匙出门。

电梯下行。

叮的一声,门开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要把整个城市都淋透。

我撑开伞,走进雨幕中。

坐进车里,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发出单调的摩擦声。

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副驾驶座上。

那里放着一个陈旧的,呆呆傻傻的兔子玩偶。

很旧很旧了,耳朵上的绒毛都有些秃了,但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我伸手摸了摸兔子的耳朵,思绪不由自主的飘回了半年前。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了许言。

跟梦里的那些事情不一样,我们没有那段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也没有那个古灵精怪穿越回来的女儿。

我们就像两条原本平行的线,因为一次又一次极其偶然的机会,有了迟到的交集。

也就是那些交集,让我这个本来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大龄剩女,生活里突然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思绪像是被这场雨泡发了,不受控制的飘回到几个月前。

第一次见面,是在那一辆空空荡荡的公交车上。

那天是我二十九岁的生日。

没有鲜花,也没有祝福。

我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盒自己给自己买的蛋糕,突然就觉得很委屈。

那种委屈来得莫名其妙,却又铺天盖地。

我想我是讨厌生日的。

自从妈妈走后,这个日子就在提醒我,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我拼命忍着,痴痴的看着窗外。

“祝我生日快乐。”

我小声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后排传来一个声音:“生日快乐。”

我抬头,撞进了一双干净的眼睛里。

那是许言。

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看起来也是刚下班的样子。

他就那样陪着我坐到了头,直到我过完生日,才下了车。

我闭上眼,许了一个愿。

我不记得自己许了什么。

在那个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在这个偌大的、冰冷的城市里。

那个素昧平生的男人,陪我过了二十九年来最孤独的一个生日。

第二次见面,是一个月后。

我在地铁上弄丢了挂在包上的那只兔子玩偶。

那只兔子很旧了,甚至有些脱线,那是妈妈去世前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我发了疯似的一站一站的回去找,翻遍了每一个垃圾桶,问遍了每一个路人。

绝望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时候,我在初始站头的长椅上看到了许言。

他手里拿着那只脏兮兮的兔子,正小心翼翼的拍打着上面的灰尘。

看到我红肿的眼睛,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笑着把兔子递给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那里等了我整整三个小时。

整整三个小时。

我从天亮找到天黑。

我找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

“谢谢。”

那天我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接过玩偶,逃也似的离开了。

事后,我请他吃了一顿饭,用最客气的语气说了谢谢,试图把这笔人情债还清。

但他只是笑着说:“不用算这么清。”

第三次见面,就是除夕夜了。

那天医院值班,我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手机里躺着几条群发的祝福短信,显得更加冷清。

回到家的时候,整个城市都在放烟花,万家灯火,热闹非凡。

只有我的房间,冷冷清清。

我煮了一包速冻水饺,洗了个苹果,把兔子娃娃摆在茶几上。

准备就着春晚的背景音凑合一顿。

大概是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许言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知道我是一个人在杭城过年以后,他就在凌晨直接回了杭城。

再次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我疯了似的跑下楼。

寒冷的夜晚,许言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脖子上围着灰色的围巾,鼻尖被冻得通红。

那一刻,看着他在手心呼出的白气,我听到了自己心跳失控的声音。

他在除夕夜,跨越了一座城市,跑到了我的面前。

那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在除夕夜,为了我,跨越几百公里,只为了这个所谓的过年。

那就是我和许言的所有故事,到现在为止。

不像梦里那样轰轰烈烈。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绿灯亮了。

后面的车按响了喇叭。

我回过神,踩下油门。

车子驶入早高峰的车流,像一条汇入大海的鱼。

到了医院,换上白大褂,戴上听诊器,我又变成了那个冷静自持的温医生。

查房,医嘱,讨论病情。

医院的走廊永远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这种味道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好的记忆。

忙完一上午的门诊,我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回到办公室。

手机安安静静的躺在白大褂的口袋里。

拿出来,解锁。

微信置顶的那个头像,是一只傻乎乎的哈士奇。

对话框里空空荡荡,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

许言:这几天降温,记得多穿点,别仗着自己是医生就不把感冒当回事。

我当时只回了一个字: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明明在这个城市里,两个人的物理距离不过十几公里,但如果不刻意去见,两个成年人想要错开,简直比两条平行线还要容易。

我们一直断断续续的有着联系。

不算频繁,但也不算陌生。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机冰凉的屏幕。

那个梦境的后劲太大了,大到让我此刻竟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梦里的许言,会把切好的水果递到我嘴边,会因为我皱一下眉就紧张半天...

而现实里的许言…

思绪像是不受控制的野草,在脑海里疯长。

我和他的交集,其实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每一次见面都伴随着我的狼狈。

“温医生,32床的病人术后指征平稳,家属想见见您。”

“知道了,十分钟后过去。”

我低头看着手机,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小护士偷偷看了我一眼,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被我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劝退,抱着文件夹匆匆跑开了。

听说科室里的人私下里叫我冰山美人。

挺好的称呼,至少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社交和寒暄。

直到临近中午,我才有空喘口气。

去食堂的路上,经过急诊科。

急诊科永远是医院里最喧嚣、最混乱的地方。

哭喊声、推车的滚轮声、医护人员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锅煮沸的粥。

我本想快步走过,却在经过留观室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改改改!就知道改!老子都要疼死了还改个屁啊!”

“什么叫必须今天上线?我人都要下线了!”

“行行行,给你改!等老子活过今天就给你改!”

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压抑的痛楚,但那股子熟悉的声线,我绝对不会听错。

我也是头一次听到...

躺在病床上还能骂人骂的这么中气十足的。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

透过半开的帘子,我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许言。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

头发此刻乱糟糟的,贴在满是冷汗的额头上。

那件我见他穿过几次的白衬衫皱巴巴的缩在身上,扣子还崩开了一颗。

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只虾米,左手死死的按着右下腹,右手却还倔强的举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的敲击着。

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眉毛紧紧的拧在一起,像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即便疼得龇牙咧嘴,还在骂骂咧咧的回消息。

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我是眼科医生,他是急诊留观的病人,按理说不归我管。

但脚下的步子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转了个弯,朝他走了过去。

“许言。”

我站在床尾,叫了他的名字。

正沉浸在代码和腹部剧痛双重折磨中的男人猛地一僵,手机差点砸在脸上。

他艰难的转过头,视线有些模糊的聚焦在我身上。

看到是我,他原本痛苦扭曲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下意识的想要坐直身体,维持一点男人的尊严。

但腹部的剧痛让他立刻放弃了这个愚蠢的念头,重新跌回枕头里,发出嘶的一声抽气。

“温…温凝?”

他声音虚弱,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我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平淡:“我在这个医院上班,你说我为什么在这儿?”

“哦。”

许言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忘了你是这里的名医了,我没啥事,你去忙吧。”

我走过去,伸手拿起挂在床尾的病历卡。

“急性阑尾炎,建议立即手术。”

我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都疼成这样了,还在工作?”

许言苦笑一声,把手机屏幕按灭:“没办法,我们跟你们医生可不一样,至少病人的器官是固定,甲方不会今天要求长在左边,明天要求移到右边。”

“命不要了?”

我声音冷了几分。

“这不是还没死嘛。”

许言试图贫嘴,但苍白的脸色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就是个阑尾炎,切了就行,小手术。”

“家属呢?”

我环顾四周,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里。

床头柜上空空如也,连杯水都没有。

许言沉默了一下。

“没告诉他们。”

他摇摇头:“我爸妈离得远,告诉他们也是白担心,又要跑来杭城,这大老远的,折腾什么。”

“朋友呢?”

“大白天的,大家都在上班,谁有空啊。”

许言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我自己签了字,一会儿护士就推我去手术室了,微创,两三天就能出院,不碍事。”

我看着他。

二十九岁的男人,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孤独。

他像是一棵在城市森林里独自生长的树,风吹雨打都自己扛着,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开着玩笑。

这让我想起了我自己。

多少个独自发烧的夜晚,我也是这样,自己烧水,自己找药,自己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我是因为知道没人会来,所以连矫情的资格都没有。

他大概是因为不想让家人担心。

从许言朋友圈偶尔发的照片来看,他应该在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长大。

“等着。”

我把病历卡挂回去,转身往外走。

“哎?”

许言在后面喊了一声,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吸气。

我没理他。

十分钟后,我回来了。

手里多了一杯温水,和一包湿纸巾。

我走到床边,把床头摇高了一些,将水杯递到他嘴边:“喝点水,润润嗓子,术前禁食禁水,这是最后一口。”

许言愣愣的看着我,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拒绝,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缓解了身体的干渴。

我抽出湿纸巾,递给他:“擦擦汗,一身的冷汗,也不怕感冒。”

湿纸巾触碰到他额头的瞬间,许言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停住了,任由我有些笨拙的擦去他额头上细密的冷汗。

他的皮肤很烫,隔着一层薄薄的无纺布,那股热度一直传到了我的指尖。

“...谢谢?”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因为疼痛而产生的颤抖,眼神有些飘忽。

我没说话,只是沉默的将那张已经被汗水浸透的纸巾攥在手心,扔进了旁边的医疗废物桶里。

“手术室那边准备好了。”

护工推着平车走了进来,打破了我们之间有些凝滞的空气。

许言挣扎着想要自己挪过去,但腹部那阵尖锐的绞痛让他刚一发力就重新跌回了床上,发出一声闷哼。

我和护工合力,将他搀扶到了平车上。

他的身体很沉,隔着单薄的病号服,我能感觉他紧绷的肌肉和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躯体。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离他这么近。

近到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洗衣液的味道。

不是梦里那种阳光晒过被子的暖香,而是一种更加清冷的味道。

“手机给我。”

我伸出手。

许言愣了一下,攥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还要回个邮件。”

“进了手术室你也回不了。”

我直接从他手里抽走了手机,顺手塞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帮你保管,出来还你。”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最终还是在疼痛的折磨下妥协了,无力的垂下手。

“温医生,你好凶啊。”

“对不听话的病人不需要温柔。”我冷冷的回了一句。

平车轮子滚动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我跟在车旁,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一盏盏向后掠去,光影在他的脸上交替划过。

到了手术室门口,红色的灯光显得有些刺眼。

“温凝。”

在被推进去的前一秒,许言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停下脚步,低头看他。

他仰躺在平车上,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眼睛,视线自下而上的看着我。

“要是手术有什么意外…记得替我把凳子扣在我老板的头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闭嘴。”

我冷冷的打断了他:“阑尾炎微创手术,死亡率比你过马路被车撞的概率还低,我是眼科的,虽然不切阑尾,但也别在我面前说这种丧气话。”

他愣了一下,随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行,借你吉言。”

大门缓缓合上,将那个孤单的身影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走廊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盏亮起的红灯,手插在口袋里,指尖触碰到了他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

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落差感再次涌上心头。

在那个梦里,如果他生病了,我会握着他的手,女儿会趴在床边给他讲故事。

但我很快就强迫自己从那种情绪中抽离出来。

温凝,清醒一点。

这里是现实。

在这里,你只是他的一个普通朋友,只是一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

但那终究只是个梦。

现实是,我们错过了彼此最青春飞扬的十年。

我们都在各自的世界里跌跌撞撞,受过伤,流过泪,长出了一层厚厚的硬壳。

变成了现在这个谨小慎微、不敢轻易交付真心的成年人。

我转身,走到旁边的家属等候区坐下。

周围坐着三三两两的人,有的焦急的踱步,有的低声哭泣,有的在打电话筹钱。

只有我,穿着一身白大褂,安静的坐在角落里,显得格格不入。

路过的护士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温医生?您在这儿等人?”

“嗯。”

我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多解释。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漫无目的的划着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许言蜷缩在病床上,还要坚持回消息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

“许言的家属?”

医生摘下口罩喊了一声。

周围没人应答。

我站起身,走了过去:“我是他朋友,也是本院的医生。”

主刀的是普外科的老张,看到是我,有些惊讶:“温医生,这病人是你朋友啊?”

“嗯,情况怎么样?”

“放心,手术很顺利,幸亏来得及时,不然穿孔就麻烦了。”

老张摘下手套,笑着说:“麻醉还没过,一会儿送回病房,大概两个小时左右能醒。”

“谢谢张主任。”

“客气什么,既然是你朋友,我会让护士多照看着点的。”

看着许言被推出来,依旧闭着眼睛,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眉宇间那股痛苦的神色已经舒展了不少。

我跟着平车回到了病房。

这是一个三人间,但另外两张床暂时是空的。

护士帮忙把他移到床上,挂上点滴,连上监护仪。

“温医生,那我就先出去了,有事您按铃。”

“好,麻烦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

窗外的雨还在下,天色渐晚,灰蓝色的暮霭笼罩着这座城市。

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

看着沉睡中的许言。

去掉了平日里的张扬和自我,睡着的他看起来竟然有些乖巧。

鼻梁高挺,嘴唇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

一个人在这座城市生活,二十九了,连恋爱都没谈过。

绝不是没有女生喜欢他。

许言长得很好,工作收入也好,就是性格有些傲慢。

我曾亲眼见过有漂亮的女孩子,在地铁站向他要微信。

也见过他在朋友圈里直白的拒绝别人的示好。

他只是在等。

等一个对的人,等一份不需要将就的感情。

在这个快餐爱情盛行的年代,他像是一个固执的守旧派,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宁缺毋滥。

在这个无人知晓的黄昏,我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贪恋。

不是对那个梦境的贪恋,而是对眼前这个人的贪恋。

我想,我是有点喜欢他的。

不仅仅是因为那个梦。

更是因为那个在公交车上陪我过生日的陌生人,那个在地铁站等了我三个小时的傻瓜,那个在除夕夜跨越几百公里只为见我一面的男人。

即便没有那个梦,没有那段如同梦幻般的梦境。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我或许依然会被他吸引。

一个和我一模一样,对爱情有着某种执着的人。

就像两颗在宇宙中漂流的孤星,终究会因为引力而相互靠近。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

但我突然觉得,这个阴雨连绵的午后,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可我不会告诉他那个梦。

那个关于许妙桐,关于许予安,关于我们从高中到婚礼,那个一生的美梦。

我会把它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像是一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宝藏。

每当我感到孤独或者疲惫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一看,告诉自己,幸福是真实存在的。

可我不知道...

在这个冰冷现实的世界里,我是不是那个能和他一起,一砖一瓦的搭建属于我们城堡的人。

但此刻,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我突然有了一点点的勇气。

哪怕现实是冷水澡,哪怕未来充满未知。

“等你醒了,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对着沉睡的他,轻声说道:“你好,许言,我是温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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