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两难
鹿兰川一路跑过来，看到沈赫卿满目寂然，带着偏执的狠厉。
浊酒酒吧，雅座。
鹿兰川清了场，给沈赫卿点了一堆酒。
“从你反抗沈叔叔开始，就知道这条路异常艰辛，你们俩总要妥协一个。现在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就算了，吓唬许盈婳干什么。”
从小沈赫卿就是圈子里最自律的，沉稳冷漠的可怕。
现在能被逼到癫狂偏执，可见叛逆之路有多难走。
沈叔叔看似没有出面，实际每一次沈赫卿接触京圈，他都有从中作梗。
想要儿子妥协，想给儿子阻碍。
没有正面交战，也因为许盈婳一直没有动心。
沈赫卿鼻腔里发出一声嗤气，纠正他：“不是反抗，是毁灭。”
鹿兰川扬眉。
“我要毁了他，甚至毁了沈家，包括我自己。”
他的眼睫低垂，低低说出的话却犹如重磅惊雷。
鹿兰川原本懒散的姿势一瞬间直起身子双手撑着扶手，眼神也变得严肃。
毁了沈良臣，顶多是父子观念不同，亲情对抗。
毁了沈家，包括他自己。
什么意思？
“出什么事了？”鹿兰川紧盯着他，心底浮现非常不好的预感。
沈赫卿默默斟满一杯酒，闷头喝尽。
半晌，他才开口。
“你也知道苗振邦。”
鹿兰川听到这个名字，心头猛跳一下。
“他的行踪，那辆车，为什么能够精准控制，那些数据，谁提供给对方的呢。”
东狮的员工，手机都是国产的，没有国内的协助……
不，是出卖。
没有国内的出卖，国外不可能掌握地如此精准。
鹿兰川瞳孔紧缩，脊背绷直，整个人如同石雕般僵直不动。
“沈叔……？”
沈赫卿眼皮不抬，面无表情，冷笑一声。
“鹿兰川，我从小把他的一切奉为圭臬，他和母亲，教给我的所有，我都尽数吸收。”
沈家一直从政，职位节节高升。
一代一代，到沈良臣，几近巅峰。
想要超越他，沈赫卿必须更加努力，将来的造诣，真的要达到现代版‘沈相’的地步，才算光耀门楣。
他按部就班，从未出过差池。
如果不是高三的叛逆，他永远不会独自闯荡京圈，怀疑过父亲的行为。
“高三暑假，我觉得自己为了一己之私，愧疚于他。”
“还想着按照他的期望，独自成长强大后，虽然他会表面咬牙屈服，内心依然会为我骄傲，我俩关系不冷不热，但不让他丢脸。”
“我没想彻底站在他的对立面。”
“现在，我却要把他拉下马，将沈家门楣砸成粉末。”
沈赫卿闭上眼，这些天查询线索时的紧张震惊，私自破译父亲书房门锁密码，复制父亲电脑文件，私下用父亲名义约见多名父亲同事。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随时随地，父亲都会察觉他的调查。
可他还在犹豫。
还在犹豫……
“我一边想检举揭发他，一边在思考如何瞒天过海，粉饰太平。”
这两股力量旗鼓相当，撕扯地他辗转难眠，夜不能寐。
他不想告诉任何人。
这件事一旦曝光，他也没有任何资格面对喜欢的人。
他忍不住想见她一面。
想看她无所畏惧，理所当然，只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一往无前去做，从不考虑后果。
可这又怎么一样。
她认为对的事情，从来都是对的。
那些事情，本身就是对的。
他在颠倒黑白，想把一件错事，掰成对的。
怎么能不痛苦。
还好她不喜欢他。
他以后，不会再见她了。
鹿兰川头皮发麻，噌地起身，在狭小的茶几和座椅空隙间来回踱步。
捋不清。
他突然捋不顺。
苗振邦，姜晚风，姜爱军，苗复兴……
“姜晚风的父母，当时也是你家最先得到消息！跟你家有关吗？！”
他突然转头指着沈赫卿，血液冷凝，心脏狂跳！
沈赫卿说过，沈良臣怀疑他和姜晚风，特地查过姜晚风。
不，不对！
沈良臣出卖苗振邦在前，他应该早就知道苗振邦与国外有往来。
也不对。
那些意外死亡的高精尖人才，只是因为他们成就太高，与其他人无关。
姜爱军和苗复兴是被除名的保密人员。
沈良臣当初不一定能对得上。
是因为调查姜晚风，才把这些人对上了！
是因为误会沈赫卿，然后调查儿子喜欢的人，才把姜晚风的关系网查个彻底！
才查到了姜爱军、苗复兴，和苗振邦！
“沈赫卿，姜晚风的父母，也是沈叔卖出去的吗！”
他上前抓住沈赫卿的衣领，用力提起。
沈赫卿一摊烂泥一般，任由他拉扯。
眼睛向下，看向酒吧里不知名的一处角落。
他不敢看自己。
鹿兰川握紧的拳头都在颤抖。
他的脑子疯狂运转，往事一幕幕变得清晰。
沈良臣能注意到姜晚风，是因为肆摇会所那次烟感器报警影响。
烟感器报警，是因为他鹿兰川生日，因为前来庆祝的苏彤被侵犯。
是因为他啊！
鹿兰川双手脱力，沈赫卿缓缓下坠回去。
鹿兰川也失力坐回去，抬手胡乱扯自己头发。
不应该是这样的。
豪门政客，他们引以为傲的家世背景，曾经星海最受瞩目的风云人物，背地里却腌臜卑劣。
他就快要触碰到她了。
却又坠入无边黑暗。
“你要怎么做。”他问沈赫卿。
这是沈赫卿的矛盾点。
他是人，他的情感拉扯着他，不可能直接冲出去撕开父亲的伪装和罪名。
他想要的是自由，不是给父亲送入牢笼。
“无论我怎么做，此生都在炼狱折磨。”
大义灭亲，或者包庇私藏。
都会永远折磨于他。
鹿兰川拿起桌上的酒，一口气灌到底。
烈酒呛得他双眼通红。
“沈家如果就此没落消亡，是你父亲的错，不是你的错。”
他起身，身形晃动一下。
想了想，他还是开口：“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但既然你告诉了我，那么，明天起，我也会着手调查收集证据。”
沈赫卿微微侧眸，挣扎握拳，声音嘶哑低沉：“我来。”
他来。
让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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