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徐晨光之死
顺流而下，憋气到人类极限。
两分钟的时长，苗雄飞才探出头仰面换气。
初春的河水冰冷刺骨，他尽量减少动作，让身体漂浮。
下游有一片浅滩，河道开阔，有小型堤坝拦截调动水流。
河岸这一边，得到消息的正在休假的西装保镖已经倾巢而出，沿着水流侦查寻找。
另一边，是茂密的山林。
苗雄飞隐没身形，开始往山林那边移动。
有灌丛树木掩护，逃脱的希望更大。
上岸后他立刻向深处跑去，手枪上膛，寻一处巨大枝干的古木作为屏障，凝神观察周围环境。
正午艳阳高照，丛林里光影斑驳，每一处阴影黑暗处，都像是有埋伏在举着枪口对准他。
沾满水渍的衣服贴在身上，初春的风一吹几乎吹进骨头缝。
调整呼吸三分钟，他主动走出树后，在林中穿梭。
他要主动现身，才能引出对手的所在位置。
一直躲着，僵持到最后肯定是他先支撑不住。
只要绕过这片山林，前方大路，拦一辆车带他离开即可。
嗖——
消音弹。
何德何能，他苗雄飞也用得上消音弹来追击！
凭借过人的预判，他靠在一棵树后躲避，心中默默计算方位。
左手后方，七点钟方向射出的。
他避开该方向射击位置，迂回躲闪，一路到山腰。
上方土坡，一个举着枪的男人一瞬不瞬地瞄准他。
苗雄飞站定，旁边只有一棵细细的树干，他只能先挡住脖子和半个脑袋等关键部位，抬手进入对狙状态。
来人穿着制服，不躲不闪，十分嚣张。
他敢这样，就证明他的背后还有很多跟他穿一样衣服的人。
他赌苗雄飞不敢开枪。
苗雄飞冷凝沉静，明白这一趟是想置自己为死地。
他不能恋战，很快漫山遍野都会是穿制服的人。
暗警容不下他了。
他扣动扳机，突然，背后传来异动！
来人勒住苗雄飞的脖子向后带，一声枪响打偏了位置，声音响彻山林。
紧接着，身后那人抱着苗雄飞滚下去。
“是我！”
徐晨光的声音。
苗雄飞心中没有放松，而是更加警惕，反手胳膊肘怼上去。
对！
暗警里最特殊的存在，徐晨光！
江州警局是徐乐通的，徐晨光是他唯一的儿子。
让儿子进暗警，社会意义上的不存在，本身就非常可疑！
而徐晨光，可以精准地跟在他身边！
绝对不是巧合。
二人一路滚到一处三四米的悬崖，一同落了下去。
苗雄飞抬头挣扎，摆脱桎梏的同时再次给子弹上膛。
枪口对准苗雄飞。
徐晨光却口吐鲜血，抬手指向了他身后。
他中弹了。
在苗雄飞扣动扳机的一瞬，对面那人的消音枪也毫不犹豫射了过来。
就是徐晨光扑过来的那刻，子弹直直射入他的胸膛。
“徐晨光，你监视老子。”苗雄飞气急败坏。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监视，“一开始，你抢照片那会，就开始了吗！”
徐晨光胸口流血，脸色惨白，“不是，就是来当暗警之后。”
妈的，他这个暗警当个屁！
“我没有透露过你的事，只是在你查到林训背后，我需要阻止你。”
徐晨光提着气，艰难地说：“别查了，苗雄飞，林训已经死了，就当给你爸报仇了吧……”
他盯着苗雄飞身后。
“我拖住那个明警，你顺着这条悬崖小路绕道后山，那里有一辆黑色轿车，你所有的证件照片我都换成了一个跟你七分像的头像，你隐姓埋名过下去，别查了。”
苗雄飞冷笑：“我要是怕，当什么暗警，没死在敌人手里，被自己人监视追杀，倒是我没想到的！”
徐晨光快要撑不住了，苗雄飞看他越来越苍白的脸，终是扶住他。
“最后一个问题，”
“你知道是谁，”幕后高阶位的人，“你爸？”
徐晨光摇头，“不是。”
比他爸还要厉害。
“我爸也是调查到一半，刚刚意识到他有问题，他就捏住了我的前程，把我踢到这，让我看着你。”徐晨光呕出一大口鲜血，“借此让我爸不在继续查。”
他眼神开始涣散。
“苗雄飞，我要撑不住了，我死了，我爸就没有软肋，他肯定会查下去的，你快走，你刚不动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手里的枪陡然坠落。
苗雄飞上前一把拉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转身冲着他瞄准的方向开枪。
“走，你坚持一下。”
他背着徐晨光，顺着陡峭的山路逃亡。
“是谁，能使唤动你，比你爸还厉害是不是，局级往上，部级，州级，国级？”
已经没有回答。
“徐晨光，你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越来越沉。
“你不是想要我小姑姑的照片，我给你，你喜欢她？我本来也不看好鹿兰川，你起来和他争一下，我站你！”
“徐晨光，你跟我小姑姑也算情侣名，你希望大！”
“徐晨光！”
眼看后山的路快要走到尽头，徐晨光已经彻底凉透。
*
普通黑色轿车顺着泥泞小路颠簸狂奔。
后山脚下几乎都是坟头，只有小路弯弯绕绕通往荒野，延伸至天边。
苗雄飞一边开一边插入三年未用的手机卡，打电话给最近的医院要求准备抢救。
然后拨通徐乐通电话要他清除关卡路障，开启绿色道路，保证救援。
争分夺秒，神佛难挡。
后面早已没了声音，苗雄飞咬碎后槽牙，强迫自己不要乱。
轿车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医院的急救部。
门口徐乐通连同手下一行人全部到场，神情焦急紧张，带着恐慌的侥幸期盼。
“快快！”徐乐通命令。
急救担架、呼吸机、抢救医生、急救床等等全部到位，看到车停，立刻上前来打开后车门。
“啊！”
开门的护士惊叫一声，呆滞不动。
苗雄飞推开她，上前把人托举搬运出来。
青灰色的躯体，衣服上血迹干涸，瞳孔涣散半睁。
躯体还保持着被背着的僵硬姿势，苗雄飞再次把他扛在肩上，心中已经知道，无力回天。
这幅样子，拉着急救床急救担架的医生护士也呆立在一旁。
徐乐通腿一软，整个人神情空白向后倒去。
一群下属连忙扶住他，表情震惊到难以置信。
那可是不可一世的徐公子啊！
徐局的心头肉，用尽一生给他铺路，
从小看着长歪，打架把妹，快意人生，无人不忌惮的小魔王！
当初他考入警校，多少人一想到将来要与他共事，并且极有可能在他手底下听凭差遣，
他在老子的光环庇护下，起点即将是一些人奋斗一生也达不到的终点，都会叹息不平，愤愤唾弃！
这样臭名昭著，闻风丧胆的二世祖——
居然，
死了？
苗雄飞扛着徐晨光，双膝弯曲，扑通一声跪在徐乐通面前。
背上的躯体一震，双膝半弯，亦如同跪地姿势。
眼睛已经紧闭阖上，一只胳膊滑落，手掌紧紧握拳，只露出尖尖一角，是一张纸质照片的边缘。
徐乐通完全失了力气，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精致的发丝垂下一缕在额头，随着他呆滞机械的摇头而狼狈摆动。
“他为什么和你在一起……这辆车，这辆车是给你用的……”
他挣脱开身后扶住他的几只手，脱离跪在地上，膝行上前，抚摸儿子的脸庞。
皱纹仿佛骤然长出来一样，额头、眼尾，嘴角，眼泪从一个沟壑滑至另一个沟壑，填平抽出的褶子，再如雨滴落下至地面。
他想把人接过去，使不上力，又拼劲力气直起身，扶住儿子。
嘴正好凑在苗雄飞耳边。
他嘶哑着嗓子，用发不出声音的悲痛气音，艰难说道：“快跑。”
然后，他强撑着扛起自己儿子。
苗雄飞立刻起身，翻身上车，挂挡，倒车，调头，一脚油门。
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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