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渺无音讯

“快去叫医务室的人来！”为首的那个监工喊了一声，立马有人撒腿飞快地往下边跑。

农场里有医务室，但是特别小。

里边的医生也不是真正的医生，是个五十来岁快六十的小老头，皮肤黝黑干皱，人长得瘦瘦小小，每天烟不离嘴。只会开些跌打损伤，感冒发烧的药。

围在小关周边的人看他这么吓人，怕是什么传染病，都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观望着。

一会的功夫，医务室的小老头嘴里叼个黑乎乎的烟斗晃晃悠悠地从下边上来。

到了这块，先叫旁边围着的人散开，而后往地上一蹲，把烟斗往地上磕了磕。

小老头摸了把小关的额头，嘴里喃喃自语，“不是发烧。”

又检查了小关的四肢，“也没有淤青伤口，不是跌打损伤。”

最后解开小关的扣子，露出他那个胀得溜圆的肚子。

“哎呀，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小老头抬眼询问四周的人。

大家伙纷纷摇头，全道不知。

我插了句嘴，“早上还没有来着，背饲料得时候不知怎么了就突然这样了。”

小老头砸吧两下嘴，面露为难之色，“得去叫指导员来，送县城里去，我这也没药啊。”

“我去！”我自告奋勇地往下跑。

指导员正在监视挑土方的人，我和他说了经过，他立马跟着我往绿皮卡车的地方走。

毕竟是他叫小关背饲料去的，要是真因为这出了什么事，他脱不了干系。

指导员就是指导员，了解情况后，立马下命令让司机开着绿皮卡车去县城，饲料先不下了。

因为小关出了意外，我们没再背饲料，又回到那座山边挑土方去了。

居然是因为小关出事，我们才免了如此重的活，我心里一直有膈应，挑土方的时候心不在焉，差点连着肩上的担子一块摔坑里去。

幸亏大熊正好挑着担子在我后边，见我不太对劲，扔下担子抓了我一把，“咋了你这是？”

我回过神一看，才发现自己走在土坑边，一个不小心就得掉下去。

这土坑虽然不算特别深，但里面不少碎石块，掉下去可有我好受。擦破皮算小事，就怕伤筋动骨。

“没……没什么。”我赶紧往外走，蹬下几块干泥去。

大熊叮嘱我注意点，便继续挑起担子。

一连几天，我每晚都梦见小关，他那诡异的，发紫的嘴唇。惨白如白纸的尖脸。还有那只大如皮球的肚子。

在我的梦里，他怒睁着双眼，眼角渗处些鲜红的血，他像个僵尸一般呲着牙舔着嘴唇向我和大熊走来，说是我们害了他。

我明知这只是个梦，但每次，我都会惊叫着从梦中醒来，汗衫早已湿透。

之后便再也睡不着。

我不敢和任何人说，包括大熊。我总隐隐觉得，确实是我们害了他。

忧心忡忡之外，有一件好消息。起码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

那就是终于不用吃忆苦饭了。饮食恢复了正常，虽然还是两瓜两椒，也经常吃不饱，但对于天天只能吃忆苦饭来说，已经是足够好的伙食！

于是乎，小关的事被我暂且搁在脑后。

一天在吃午饭的时候，领桌的两个人在讨论小关的事，其中一个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说小关是食物中毒才变成那副鬼样。

食物中毒！

我听了心里一紧，手里的馒头吧嗒一声掉在桌子上。

我顾不得去捡，拉过那人，“你在哪听来的消息！”

那人被我这么一拉，圆睁双眼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就听咱们宿舍八卦说的啊。”

“八卦”是大熊下铺的一个四眼仔，一副眼睛赛啤酒瓶盖厚。每天嘴里瞎念着些之乎者也。“八卦”是大家伙給他起的外号，因为他这人特别八卦，啥都爱打听。

他也有些神奇能力似的，总能打听到一些我们没法知道的东西。

比如今天某某领导要来啊，食堂伙食会改善。又比如今天指导员有事，不会盯着我们晨练之类的。而且还都十分可信。

我们问他怎么知道的，他总是推一推眼睛，神秘一笑，装出一副高深莫测地模样弄得问的人茫然不知所措。

而后他便用幽灵似地语气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既然是从“八卦”嘴里传出来的，那么这件事有一定的可信度。

我的心揪得更紧，几乎都要打出一个结。会不会，和那土碗有关系。

“喂，你总抓着我干嘛，还有，为什么这么激动？”那人不满地嘟囔一句。

我赶紧松开他的衣服，“不好意思，这小关好歹和我有些交情，而且我又亲眼目睹他出事……所以比较上心。”

那人就着不多的菜咬了口馒头，说你还挺重情义，倒没和我计较。

我捡起掉在桌上的馒头，吹也没吹，心不在焉地吃完，照例下地干活。

小关还是没有回来。

又过了几天，传出小关死了的消息。这次是我亲耳听见。

晚上洗完澡，大家照例躺在床上天南海北地闲扯。我最近心里有事，就没加入他们，拿毯子蒙着脸准备睡觉。

不知怎么的，大家又谈到一直没回来的小关。

我都上铺半是疑惑半是开玩笑的说怎么这么久了，小关还没回来，不会是食物中毒毒死了吧。

“八卦”听了冷冷一笑，说这回还真给你蒙对了，小关还真是死了。

大家立马来了精神，连问“八卦”这事是真的么？

我的睡意立马消散，一把拿开蒙在头上的毯子支棱起耳朵仔细听。

“八卦”似乎很满意大家都迫切想从他嘴里听到一些消息的状态，得意地轻哼一声，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我就跟你们说说，可别给我往外传。”“八卦”压低了声音，在没有一丝光的宿舍里显得有点可怖。

“其实，小关早死了。送去县城一天后就死了。”“八卦”如讲鬼故事一般的语调听得我头皮发麻，小关已经死了的消息更让我忐忑不安。

会不会，真是那只土碗。

我听见自己的唾沫从喉管下去的声音。

我装作若无其事，以一种看热闹的语调问“八卦”知不知道死因。

“据说是食物中毒，但真实情况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顿了顿，“八卦”接着说，“据说那死状极惨呐，说出来怕你们觉着恶心。”

大家都一齐说你别搁这卖关子打马虎眼，快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听说他那肚子跟个打满气的气球似的，一下子胀开来，血和胆汁花花绿绿流了一地，肠子都挂在外边，还发着黑。”

“八卦”还想继续描述，上铺插了句嘴，“你可别说了，这东西可真够恶心人的。赶明儿饭都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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