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白面馒头

“不过下次别在会上问，扰乱秩序，私下问听见没有。”

我和大熊抬手敬了个礼，“是！”

指导员满意地点点头，没再往这边看。

我没敢再和大熊说话，老老实实背着毛选。却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看着我，趁连长不注意，我回头一看，正是小关。

见我回头望过去，小关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开。

我却看得心里一紧，他果然是怀疑我们了。不过那反应也证明，他并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已。

背完毛选，接下来就是晨练。

可怜我们，本来一天要干的活就多，大早上还得空着肚子满山跑。

大家都有气无力，两条胳膊软搭搭地垂在身侧，跟个断了隔壁的僵尸似地光晃着两条腿往前跑。

说是跑，其实和走也差不多，大家都心照不宣，慢慢悠悠地挪动。

本来的晨练，是班长在队头领跑，班副在队尾看着。指导员从不跟过来。

今天不知道指导员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在我们跑到一半的时候杀出来，狠狠踹了一脚班副的屁股，“他妈的，平时就这么跑是吧。我是叫你们武装身体，不是叫你们出来散步！都给我加速！冲！”

几声怒吼，我们被迫加快速度。

指导员还嫌慢了，一个劲的在后边催。“加速，给我使出吃奶的劲来。想当年我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扛着枪上战场杀敌。”

“要跑你们这么慢，敌人一个手榴弹丢过来就把你们炸得连亲娘都认不出，给我快！”

谁跑慢了，指导员一脚过来就把你踹地上。

我跑得胸口要炸了一样，嘴里干得不行，像含了口沙子，手脚也开始变得轻飘飘。

虽然昨天晚上和大熊偷吃了那几个红薯，但一觉睡过去啥都给消化没了。现在饿得我头上直冒虚汗。

我抬头看了眼前边的大熊，他却依然精神得很。双臂有力地挥舞着，口号喊得震天响，“武装身体，改变自己！”

还意外得到了指导员的表扬。

指导员在旁边扯着嗓子喊，“都给我学着点，看看人家大熊，口号喊得多好！你们别给我有气无力的。看看人家来这改造得多好！”

大熊得了表扬，口号喊得更起劲了。

平时大熊和我们一样，都是有气无力地跑，他饭量特别大，但是每天给的饭就那么多，他比我们还饿。正是因为饿得发慌，口号从没见他喊过，今天怎么这么有劲？

难不成，真是因为那土碗？我大胆地猜测。

就当我两眼发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指导员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好了，今天就先练到这，吃饭去。”

我睁大眼睛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回来，站在食堂前的空地上。

反正我就眯着眼跟着队伍一顿跑，也不知道跑哪。

人群如黑压压的蚂蚁一下子都朝食堂涌去，门槛都要给踏烂了，指导员在后边恨铁不成钢地喊，要有秩序，排着队进去。

这回没人听。反正只要是涉及到吃的方面，指导员的话那就是耳旁风，守秩序就不能吃饱饭，大家都明白孰轻孰重。

在一张十来米长的掉漆木桌上摸了两个粗瓷大碗和两双筷子，我和大熊找了个靠墙角的位子坐下。

依旧是吃忆苦饭。

我现在真恨那些倒饭的死家伙，害我们要吃这种东西，本来就吃不饱，如今更是吃得面黄肌瘦。

“你他妈的不吃给我行吗！我们都吃不饱，你他妈还倒！”我狠狠拍了一下木桌，震得碗里的汤水洒出来。

大熊捞起忆苦饭里的老包菜梗咬了一口，“吃吧，不然到时候又饿，今天轮到咱俩挑土方，任务重，多吃点。”

我搅了搅这看起来粘稠，喝进肚子就跟水一样的忆苦饭，无奈地点头。

抱怨归抱怨，还是得吃。每天的任务是固定不变的，不干完晚饭都没有着落。

我呼呼地喝着忆苦饭，对面坐着的大熊早已喝完一大碗。

允许加一次饭，所以大熊又起身往打饭的地方走。

喝完，我也再去添了一碗，这东西虽然不顶事，但总比没有好。

咕噜咕噜一碗又下了肚，这肚子还没饱，反而越吃越饿了。

我摸了摸肚子环视一周，大家都慢慢喝着，因为干活的时间还没到，慢点喝能少饿一会。

现在有点恨自己干嘛喝那么快。真有点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感觉，如今只能望着别人碗里的嘴馋。

大熊喝完最后一口，抹了把嘴，拉着我往外边走。

“咋了，还早呢出去干嘛，再坐一会。”我有点不明所以地望着大熊。

大熊给我使了个眼色，悄悄拉开上衣的口袋。

里面躺着个白面馒头，白晃晃地惹得我的唾沫不断分泌，我的大脑迅速回忆起白面的香和柔，还有吃到肚子里的那种充实感。

二话不说，我立马起身跟着大熊往外走。

大熊领着我到了厨房后边，旁边是两个半人高的大泔水桶，里面啥也没有，干干净净，最近炖忆苦饭都炖没了。

跨过一条黑乎乎的臭水沟，大熊带着我躲到一面墙后。

我回头望了一眼，没有人，“你这白面馒头哪来的。”

大熊嘿嘿一笑，说是他去添忆苦饭的时候指导员给的，“指导员说我今天表现好，这是奖给我的，还叫我日后好好努力。”

这么一说我还挺为大熊高兴。之前指导员一直对大熊有偏见，说他尤其要进行改造。如今应该改观了一些。

“既然是指导员给的，干嘛要偷偷摸摸来这，在食堂吃了得了，指导员给的我不信他们还会抢。”

顿了顿，我接着说，“看你这样子我还以为是在食堂偷的。”

大熊撇了撇嘴，说食堂哪能有这样的好东西，这是给连长，指导员这样的人吃的。

说完，大熊宝贝似地拿出那个白面馒头。

这白面馒头巴掌大，长条形。很精细，很香。拿出来的那一刻，我的眼神就没从上面移开过。

我在想象着它吃到嘴里的那种绵柔感，咀嚼后的香甜，以及进入胃里的充实。

看见我直勾勾的样子，大熊笑了笑，掰下一半给我，“拿去吃。”

我惊诧地抬头，咽了口唾沫，“不……不用，我吃一点尝点味就行，本来也不多。”

“跟我客气什么，拿着。”大熊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

我接过半个白面馒头，张口就要咬。

“等一下！”大熊突然出声，害我差点咬了舌头。

“怎么了？”我不解地看着大熊。

“有这个。”大熊从怀里小心地拿出那只土碗。

阳光下，我看得更清楚些。那土碗外边是很柔和的黄，有几条裂缝，裂缝中闪出一些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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