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从前在他亲爹那边，险些无衣可穿，险些衣不蔽体，还没等懂事，就先学会了挨打忍痛。”

“他身上那件黑衣是沈叔当初硬买给他的，他喜欢吃的包子馒头、面条，也全是沈叔以前带他一起吃过的。”

少时无衣可穿，无餐可食，他能活下来是命硬，也是他命大。

六儿的爹叫沈丛吟，他管沈丛吟叫一声沈叔，可其实心底里早已将沈丛吟当成了父亲。

遇见沈丛吟之前，从未有任何人在乎他死活，也不曾有任何人关心，而遇见沈丛吟之后，他就觉得，旁人口中的父爱，就是沈丛吟这个模样的。

但沈丛吟死了，为救他而死。

苏家想把江斯蘅卖了，那一夜沈丛吟让他逃，但沈丛吟被苏父一刀捅穿了心脏，苏家那些人也把他活捉回去。

此后漫长的一个多月，他无时无刻生不如死，他在阴冷的地窖里回忆着沈丛吟的死，他备受折磨，也是在那一个多月里，才逐渐被人逼疯的。

但不论如何日子还在继续往下过，可所有人都渐渐发现了一件事，江斯蘅似乎有点变了。

他把他自己活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依然有他自己阴鸷狠戾的底色，可从前总是一言不发，像个小哑巴一样的他，渐渐学会了笑，学会了挑眉，学会一副轻佻的神色，甚至学来几分阴阳怪气挖苦人的口吻。

就算眉眼依旧森然阴冷，但他也总是笑吟吟，偶尔眼底噙着一两分愉快，就连这，都好似与沈丛吟如出一辙。

江斯蘅第一次生气，是因为六儿这个小病秧子被族人推得摔了一个屁股蹲，他一怒之下抄起一把刀，就那么闯进族人家中，险些见血，好在后来大哥老三把他制服，将他绑了回来。

他第一次动怒，也是为了六儿，他生平的许多第一次，许多情绪起伏，许多次发疯犯病，几乎全是和六儿有关。

一开始江延佑不懂，毕竟他太小，年纪太小，见识短浅，也没见过太多的大风大浪。

可是后来江延佑想，他宁愿四哥不是这个模样。

因为他也会像四哥一样，他的心会痛。

看着那样的四哥，他的心会痛。

…

“……醒了？”

夜已经深了，在江延佑呻吟着睁开双眼时，就突然听见一道清冷的嗓音从旁问。

江延佑怔住一瞬，等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时，他突然弹身坐起，并惊魂未定地看向他那位二哥江秉清。

“四！四哥呢！？？”

江秉清眉心轻蹙，又看了江延佑几眼，才道：“小声一点，隔壁睡了。”

江延佑又是一怔，侧首看向窗外的明月，已是月至中天，深夜子时。

江秉清压低了声音道：“老四那边情况不明，但想来应该并无大碍，毕竟廖先生哪怕云游四海，但医庐那边的药童本领超群，且还留下了许多药物……”

他仿佛在安抚江延佑，也仿佛在安抚他自己，只是那冷玉似的嗓音莫名沙哑了些。

江延佑又是怔忡许久，才不太确定地问：“四哥他……他真的没事？？不是报喜不报忧？？”

“！”

江秉清突然一窒，接着疏离冷淡地瞧了江延佑几眼，“闲的？”

江延佑没吭声。

江秉清问：“我犯得着在这种事情上骗你？”

江延佑抿了抿嘴。

心想，是没骗过他，但骗过隔壁那位妻主，之前还谎称五哥死了来着。

只是一想那位妻主，少年心中又是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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