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竟是一厢情愿?
夜色绵长。
听着另一张榻上林洛轻轻浅浅的呼吸声,萧子途一直未眠。
林洛的呼吸声似乎对疼痛有奇效,曾经年少时,在襄州乐县那处宅院中,每当深夜毒发疼痛难忍之时,听着隔壁房间林洛混着呓语声的呼吸声,便觉得漫漫长夜会好过许多。
听着听着,萧子途无声地笑了。
小丫头睡觉不老实的习惯还未改,也不知道她怎么扑腾的,一道极轻的声音落地,疑似被子被她踹在了地上。
萧子途笑着摇摇头坐起来一瞧,果然被子一半被林洛压在身下,一半掉在了地上。
他下地把被子捡起来轻手轻脚给她盖上,正欲离去之时,林洛一个翻身又将一个什么东西踹了下去。
萧子途捡起一看,竟是林洛收回去的那枚锦囊。
他没还回去,而是将锦囊拆开,取走了那封信。
从信的折痕上看,林洛应该没有打开瞧过,也就是说,她没有看到“来生许你”那四个字。
走到案几前,萧子途研了墨,模仿着林洛的笔迹将那封信临摹了一遍,两封信的笔迹相对比,有九成相像,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一向光明磊落的镇北侯居然做“偷梁换柱”此等不光明的行径,属实罕见。
不过虽说字迹是可以以假乱真,就算是林洛仔细分辨,也不见得能辩出真伪,不过问题坏在了落款处有林洛按的手印。
字迹可以造假,手印可作不得假。
萧子途想了想,目光扫到林洛的妆奁,从中取出一盒胭脂,而后小心翼翼握着林洛的手,将其拇指沾上胭脂,正欲往那份伪造的信件上按红手印之时,林洛一个翻身将手抽走了。
萧子途:“……”
他追着林洛的手,探着身子去按,巨大的身体幅度把伤口崩开,就在他如愿以偿终于快按上手印之时,睡梦中敏感地嗅到了血的味道的林洛突然睁开了眼睛。
明明灭灭的烛光之下,一上一下的两人大眼瞪小眼,皆是惊恐万分。
迷迷糊糊中,林洛费了好大的定力才让自己没喊出声。
“子……子途?是你……?”
萧子途指尖一顿,立马手背后直起身子,落荒而逃的动作再次牵扯到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
“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北侯罕见地露出几分惊慌之色,他一半真实一半掩饰地咳了几声,“把你吵醒了?方才你被子掉地上了,我给你盖被子。”
“唔。”林洛一脸朦胧地坐起来。
萧子途双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一盒胭脂,一手拿着就功亏一篑的伪造书信,想要装作气定神闲地对林洛笑一笑,结果嘴角只是僵硬地往上提了提。
两人又短暂地对视片刻,林洛突然跳起来,急道:“你伤口又流血了?”
林洛有不太严重的晕血之症,对血的味道敏感一些。
她上前检查萧子途的伤口,胸口那处伤口疑似有血迹渗出。
萧子途不动声色后退了两步:“不碍事。”
“我去拿药重新包扎。”林洛转身去寻药和细布,指间沾到细布之时,细布上印了一个红手印。
包扎伤口需要解衣衫,身上藏着的锦囊和书信便无处遁形,萧子途趁林洛去寻东西之际,快速走到案几上把书信、锦囊及那盒胭脂用文书盖上。
而后一回身就见林洛表情古怪地看着他——林洛看到在文书下方露出来的锦囊一角。
林洛莫名其妙在怀中一摸,果然摸了个空。
萧子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一紧,眼角跟着跳了几跳。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同一时间出手向文书下方伸出魔爪。
两只手大手包小手交叠按在一起。
林洛生无可恋地心想:“他已经看过了?”
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眨了几下,也不知道心虚什么,没敢直视萧子途,心扑嗵扑嗵跳的要炸裂了。
当初写信之时的义无反顾已经丢盔弃甲跑到爪哇国去了……
萧子途的情况比林洛好不了多少,他不尴不尬地冲林洛笑了一下,而后突然很有心机地咳了个昏天暗地。
铮铮铁骨的镇北侯瞬间化身为柔弱的小娇夫。
林洛从混乱中回过神,只好松了手,给他倒了一盏茶润喉。
“我先给你换药。”林洛心疼地瞪了他一眼,“江老先生让你静养,你倒好,刚一醒来就讨论军机要物,这便罢了,大半夜不好好睡觉,上蹿下跳。”
柔弱的小娇夫一副听话模样,很有诚意地点点头:“是,阿洛教训的极是。”
林洛:“……”
林洛踮着脚小心翼翼掀开他的衣襟,将瘀血擦拭干净,敷上药重新用细布包扎好,而后又将其衣襟拢严实。
做完这一系列事,一抬头,便见某人目光盯着自己。
林洛仿佛被萧子途的眸光狠狠烫了一下,不由心下又想到自己那封“求婚书”。
脸颊无端又一阵发热,林洛伸手隔空点了一下他的伤口:“不许动,躺下休息。”
林洛一边说着,一边心里盘算着来个出其不意,她刚要把手伸向案几上的文书,萧子途颇有先见之名地再次故技重演地咳嗽起来。
咳完,萧子途煞有介事地说:“阿洛,你去睡吧,我再阅几份军报。”
冰雪聪明的林洛思索了一圈竟觉得有些好笑。
堂堂大将军为了“偷盗”一枚锦囊,不光大半夜不睡觉,还煞费苦心借口要阅军报,一脸肃然装的有鼻子有眼的。
林洛没忍住笑出了声:“大将军,那枚锦囊不能给你,下次我再赠你可好?”
事已败露,萧子途也不好再装,他跟着也短促地笑了一下,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向她:“好,你先去睡,我明日还你。”
林洛:“……”
哪有这般道理……
她想着,照此僵持下去,恐怕天明也分不出个胜负,于是眼珠一转忽地弯腰:“哎哟,肚子疼……”
萧子途上前一步扶住她,紧张地问道:“怎么了阿洛?我去喊江老先生。”
“哎,不,不用。”林洛闭着眼睛虚弱地说道,“许是夜间踢被子着了凉,喝杯热水便好了。”
萧子途把她扶到座椅上,忙不迭去倒水。
林洛睁开一只眼对着萧子途的背影调皮一笑,而后快速掀开文书,结果就看到文书下藏着一个锦囊,两封信,还有一盒胭脂……
再一眼瞥见自己指尖的胭脂残余,她仿佛品出一丝什么奇怪来。
她迅速打开那两封信,而后便看到了两封字迹几乎相同的信,以及那份真迹下的四个字——来生许你。
林洛怔住了。
萧子途倒完水之后一扭头也怔住了。
那四个用血下写的字像一把烟花炸进瞳孔,一瞬间,林洛眼圈便红了。
萧子途心下懊恼地想:“坏事了,气哭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洛跟前,急道:“阿洛,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林洛的眼泪啪嗒啪嗒便掉下来。
萧子途不擅长哄人,手足无措地僵立一旁,心道:“老天!这该怎么办?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来生许你”这种混账话难免不让人想歪,虚无缥缈的来生,任谁都会认为不过是一句委婉的拒绝罢了。
可他能说什么?说当时以为等不来援军,而城必破,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希冀于镜花水月的来生吗?
往后,也许这样的危情还会发生,若有一天他真的马革裹尸,让等他盼他的姑娘当如何自处?
死了的人一死百了,活着人该如何忍受这般锥心苦楚?
他不该如此自私,把心爱的姑娘拖入前途未卜的路上,他该忍住的。他宁愿林洛对他心生怨怼,也不愿害她一生。
否则带着那份罪孽,他九泉之下也不会安生,不会原谅自己。
幸好,一切还不算太晚。
索性就将错就错吧……
萧子途蹲下身子,扳过林洛的肩,深深地看着她:“阿洛,其实我有一个刚出生不到一岁就夭折了的妹妹,当年父亲整日在西北军营,我娘一年也见不着他,父亲甚至在小妹生下之后连她一面都没能见着,后来有一日母实实在思念父亲,便带着我和小妹千里迢迢去军营寻我父亲。”
“路途艰辛,小妹不幸染病,尚未到玄策营便离逝,父亲见到小妹的第一面便是诀别……小妹很漂亮,圆圆的眼睛很是机灵,很爱笑,旁人一逗她,便咯咯笑个不停。”
说到此,萧子途顿了一下:“她长的和你很像。”
其实林洛并没有误会萧子途,当她看到那四个用血写下的“来生许你”四个字时,只感到心疼。
又心疼又生气,心疼他的伤,恼火他的愚忠,气他被猜忌、忌惮,明明已被大梁皇帝夺了军权,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孤身前往大漠。
她能想象当时他等不到援军又弹尽粮绝的绝望,能想象到他是抱着怎样血战到底、无法生还的心情写下那四个字的。
可是生气恼火之余,又能怎么办?这破烂的山河,他镇北侯难道就真能不管了吗?
林洛乱七八糟一通惆怅,萧子途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最开始没反应过来萧子途为什么莫名讲起他的家妹,直到他说“与她长得很像”终于回过味来。
此话尽管说的含蓄,可她还是从中读出其隐晦的含义。
方才一脑门的官司倾刻间被炸了个烟销云散, 炸的林洛几近灵魂出窍。
她错愕又荒谬地想:“所以,他只是把她当妹妹吗?闹了一场乌龙,竟是她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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