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下毒

林洛脑中飞速转动，这辈子还没遇到过如此棘手之事。

这乌泱泱几百号人原来竟是蛮人。

“治不了？”那卷胡子头领一抖腰际被裹着的弯刀，“治不了也得治！我阿弟若活不了，你们俩陪葬。”

情急之下，那头领没说蹩脚的大梁官话，而是说的蛮语。

林洛依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鸟语，但从他横眉立目的凶恶表情以及他手中的刀能猜出个大概。

江老先生把林洛护在身后：“治不了就是治不了，还能强人所难不成！”

唰一声，那头领将刀拔出，亮光一闪，林洛忙从江老先生身后钻出来，大喊：“住手！”

锋利无比的弯刀横在半空。

林洛大喘了口气：“我……试试。”

江老先生一跺脚：“阿洛！”

林洛反应过来江老先生为何不给他们治病，显然易见，因为他们是外邦人，常年骚扰大梁边疆的蛮人。

可眼下要先保命要紧，不管这大胡子最终会不会放她们，先得争取逃命的时间。

她看着那卷毛胡子，沉住声线，说道：“先说好了，眼下我只能救一人，只有一人份的药量，至于旁人，得寻到药馆，配了药才行。”

虽说江老先生的药囊里有许多药，可她没想救他们那么多人，救外邦人，她可没那么圣母心，萧氏历代镇守边关，牺牲了多少条性命。

她只是借机通过救方才那大胡子很在意的那个年轻小伙，以取得大胡子的信任，而后寻个能入县城找药馆的机会以脱身。

“好。”那头领沉默片刻，缓缓将刀插回刀鞘，随后一歪头，示意林洛上前救人。

林洛手背后暗中给江老先生打了个手势，告诉他不要着急，她自有分寸。

上前几步后，林洛煞有介事般握着那小伙子的手腕假模假式地切脉，一边把脉一边表情严肃地摇头叹气，装作小伙子病重到眼瞅着就要入土般的情况。

刻意拖延时间把脉把了一刻钟，也没见这路上来个人，林洛心里轻叹口气，而后在那卷胡子头领要炸毛之时，抬头悠悠道：“情况很糟糕。”

卷胡子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废什么话！老子不知道情况严重吗？

林洛在他发火之前，又道：“算他命大，遇见了我，尚还有救。”

卷胡子忍着脾气没拔刀。

不久前江老先生给林洛的解暑药丸，她还没来得及吃，正要服下时，便撞见了他们这一群人，于是林洛把那粒解暑药丸拿出来，正要放入那年轻小伙嘴里时，被卷胡子头领一把抓住。

“什么东西？”卷胡子头领眉头紧蹙地看着林洛手中那粒黑色药丸。

林洛咬牙瞅了他一眼，手劲还真他爷爷地大，抓的她胳膊疼。

“不是毒药，是解药，若不是只有这一颗，我就吞下以自证清白了，放心好了，我命都在你们手里，你还怕我下毒不成。”

那卷胡子头领犹豫了半晌，最终松了手。

“喂水服下，千万别让他吐出来，只有那一颗药，宝贵着呢。”林洛对病患身旁的一个人吩咐完，起身拍拍手，对卷胡子道，“他是得了发痧之症，此药一个时辰后见效，他死不了了。”

那头领自是知道他阿弟得的是发痧之症，只是一路跋山涉水，又没想料到最近这些日子日头如此之毒，带的药行军到一半之时已经用光。

“至于旁人……”林洛看他一眼，“我需要去药馆购买草药熬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不是女娲，不能捏泥成药。”

卷胡子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林洛不卑不亢地盯回去。

反正事已至此，只好与他们周旋。

林洛心想，只要到了县城里，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量他们这么多人无法浩浩荡荡全进城，充其量只能派几个人跟着她，届时，寻个机会逃跑可就容易多了，一旦逃跑立马去报官，灭了这帮看起来图谋不轨之徒。

“草药？”那卷胡子问，“需要什么药材？”

林洛被问的愣了一下，心道：“你们这帮野蛮之徒哪懂我们大梁的中医之道，说了你也听不懂，问什么问！”

“呃……半夏、白芷、白术、茯苓，等等，不一而足。”林洛虽不会把脉，但她识的大部分草药，对于各种草药的药性略懂一二，于是随口说了几味，反正这卷毛也听不懂。

卷毛听闻后叽里咕噜对着下属说了几句鸟语，过了不一会，一辆装满箱子的马车被赶了过来，满满当当的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

林洛好奇地瞅了一眼，不知道卷毛是什么意思。

接着她就见马车上的箱子一箱箱被打开，草药的药香味扑鼻而来——原来是一车药材。

林洛目瞪口呆。

失……算了？

他们蛮荒之地，除了放羊放牛，哪来的药材？怎么还会有药材？难道是半道劫来的？

时辰不早了，那卷毛押着林洛和江老先生到了一处远离人烟之地安营扎寨，虽然此处已经够偏僻，他们选了一处偏僻到看起来随时有野狼出没之地。

随后起锅烧水，几十个人围着林洛和江老先生，看着他们熬药。

林洛只好装模作样熬起草药。

她又不会开方子，就算真会开方子，也不可能给他们熬药，随便整了几味药扔进水里熬，一边熬药一边琢磨怎么能逃掉。

可这荒山野岭求人无门的，能怎么逃呢？

一个时辰后，那个喝了解暑药丸的小伙子情况好多了，都能四下走动了，看着精神了不少，还凑过来和林洛语言不通比划着手语闲聊了几句话。

由此，一直对林洛半信半疑的卷毛似乎对她放心了不少，一脸阎王脸终于有了那么点和颜悦色。

初步建立起一点点信任。

“若其余那些病人你也能治好，我不会亏待你的。”卷毛对林洛这般说道。

林洛心说：“拉倒吧，谁不知你们蛮人口心不一，狡猾奸诈。”

可嘴上却说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家祖传名医，药到病除，不光那些已得了发痧之症的，其余的我也给你们一并调理好，晚饭后每人喝一碗解暑汤，晚上睡一觉，明日起来精神十足。”

卷毛一点头走了。

于是林洛在熬药的同时，又熬了几锅解暑汤给那些没中暑的蛮人，不过她偷偷做了手脚，在里面下了毒，此“毒”自然是经江老先生点拨，得江老先生亲传。

其实也不算是真正下毒，江老先生一双圣手只救人还没害过人，不过，是药就有三分毒，有的药材相生有的药材相克，有的药材结合一起有奇效，可治病救人，有的药材结合在一起就是剧毒，放两味药性完全相克的药材进去，治病的汤药便能熬成要人命的毒药。

林洛正作贼心虚，突然面前被塞过来一块肉干和一张大饼，吓的手中搅汤药的勺子都掉锅里了。

“食物。”那卷毛把吃的塞给林洛，疑惑地看她一眼。

魂飞天外的林洛假装伸了个懒腰，到底没露怯，打着哈欠道：“唔……太累了，方才在打盹。”

卷毛没说什么，调头走了。

林洛松了口气，继续熬她的毒药。

小半个时辰后，毒药出锅。

“天气酷热，每人喝一碗解暑，包准明日神清气爽，不用客气，每人都有分，不够的话我再熬。”林洛一碗一碗盛出来，把最大那碗端给了卷毛。

卷毛自是没喝，所有人都没喝，包括给病人煎的药，病人也只是端着也没喝。

一张张陌生面孔相眉愣眼地看着她。

林洛对卷毛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而后不急不忙地先是走到一病人面前，从他手里拿来药碗仰脖喝了一口：“味道有些苦，不过良药苦口嘛，不碍事，服药之后，发一发汗，病症便减轻了。”

说完她又溜溜哒哒溜哒到一锅解暑汤前，把锅底还剩的一股脑倒了出来，而后举起碗盏对几步之遥的卷毛“举杯”，在所有人注视下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将空碗向他们一一展示。

林洛“以身试毒”之后，卷毛这才端起汤碗服下解暑汤。

其余人等见状，皆放心地服下。

林洛与江老先生暗暗递了个眼神。

子夜时分，林洛与江老先生像被围了个水桶，周围睡了一圈蛮人，似乎那卷毛生怕她二人逃跑了。

林洛侧躺着，用衣袖遮住眼睛佯装入眼，静静地等待药效发作。

山背后隐隐有狼的嚎叫声，四周渐渐呼噜声、磨牙声四起，还有巡逻的脚步声隔一段时间就从身旁经过。

在再一次巡逻的脚步声离去之后，林洛闭上眼睛，假装在睡梦中躲蚊蝇，而后一个翻身，翻到江老先生身旁，大喇喇把手搭在了江老先生身侧。

片刻后，一颗解药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入她的长袖之下，林洛“呓语”着又是一个翻身翻到一个蛮人背后，那蛮人睡的呼噜声四起，背部随着呼吸在起伏，看样子睡的很沉。

那蛮人长的五大三粗，被他一挡，旁人不好发现她的小动作，林洛借着他的遮挡，悄悄把解药吞了。

一个时辰后，巡逻的突然脚下一软，头重脚轻地晃了几晃，仿佛吃醉了酒一般一头栽了下去。

不远处听见动静的的另几个巡逻之人想要上前看看什么情况，跑至半路也都直挺挺砸在地上。

再听，四周的呼噜声和打鼾声已不知何时起消失了，一片寂静，唯有饿狼悲怆凄厉的嚎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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