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又瞎了一个

那日萧子途回府之时，下人连颠带跑地向他汇报：“侯爷，李简仍未转醒，还在昏迷着。”

萧子途昨夜在京卫署忙完已近五更天，又入睿王府将此事告知睿王，在睿王府小憩片刻后便到了上朝的时间，故而从昨夜到今日还没有归府，尚不知李简中毒深浅。

他迈入府门：“没看大夫吗？大夫怎么说？”

“已经叫来好几拨大夫了，皆束手无策，说是对此毒无从下手，王伯还去请了太医，太医也没有把握，是开了药方，也灌了汤药，可到现在，人依然还没醒。”

萧子途讶然。

刺客使毒是常态，一般毒皆可解，萧子途没料到此毒毒性竟如此强烈，他一提衣摆走上台阶：“走，去看看。”

房间内，林洛手撑着下巴在思考什么，王伯则在李简身边双手合十念念不休，什么太乙真人了，观音菩萨了，土地公的，求爷爷告奶奶念了一串各路神仙名号。

“阿洛，王伯。”萧子途带着一身寒霜走进来，“李简还没醒吗？”

林洛听到声音一回头，看见小九毫发无损地回来，眉梢微微放松下来，唤小丫鬟去拿解乏的参汤。

萧子途走到李简塌前，端祥了片刻，问道：“太医都无解吗？”

王伯回道：“周太医说，此毒奇特，他从未见过，只能一试，但是否有效未为可知，哎？小侯爷，你这拿的是什么？”

萧子途将手中陛下赐的人参交给他：“王伯，小心收好，此人参不能用。”

王伯打开一瞧，吃了一惊：“哎哟，这枚人参难得，这是五六百年分的人参吧？此参乃陛下圣赐？”

萧子途一点头再次交待：“此参收好，万万不可用。”

王伯不明所已会错了意：“哎，此乃性命攸关之时方才可入药，平日里用，会补出大毛病的。”

萧子途也没再多言。

这时小丫鬟将林洛亲手煲好一直温着的萝卜鲮鱼汤端来，王伯接过对萧子途道：“累了吧？此汤乃林姑娘亲手所煲，快尝尝。”

萧子途抬了眼向林洛看去，说起来，他有很多年没尝过林洛的手艺了。

那王伯叹道：“林姑娘可真是慧质兰心，心灵手巧，这汤味道香醇，喝了一碗还想喝第二碗。”

萧子途接过鱼汤喝水般一饮而尽，喝得太快，没来得及品出什么滋味，倒是想起林洛给他做第一顿饭的情景，当时她第一次生火，弄了满屋子烟，差点将房子点着。

王伯接过空碗，觑着小侯爷的神色心道：小侯爷吃饭和吃药差不多，从不觉得有哪一种食物是特别喜欢吃的或者讨厌的，眼下却瞧见他嘴角竟然微微翘起，可见这碗鱼汤得到了极大的认可……

林洛对上萧子途的目光，顿了一下将心中想法说出：“子途，若简大哥明日还未苏醒，需要写信给江老先生求助，连太医都不了解的毒，也许来自外邦，那个刺客他不是中原人。”

“江老先生四下游历，行踪不定，恐怕联络有困难。”萧子途收敛神色，低声回道。

他话音刚落，塌上之人艰难地睁开眼睛，而后沙哑地惊叫了一声：“起雾了吗？我怎么看不清楚了？”

林洛与萧子途齐齐走到塌前，就见李简坐起身伸手在空中摸着，就像一个看不见的盲人一般。

李简眼睛盯着虚空中一个点疑惑了片刻，自言自语道：“不对呀，冬日何来大雾？”

萧子途当下心中一“咯噔”，与林洛面面相觑——在那一瞬间，他二人同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李简所中之毒，会不会与萧子途曾经所中之毒是同一种毒？

王伯还在愣怔呢，就见李简突然一跃而起，快如闪电般将床上佩剑摘下执于胸前，喝道：“什么人？是谁在我身旁？”

完蛋了，人是醒来了，可是他又失明又失聪。

萧子途目光一动，一个震惊的念头横在他心间，这些年来，他查找曾经给他下毒之人一直没有线索，当年谋害他的人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蛛丝马迹都没能留下。

他一直想知道，究竟是谁害他，答案在这一刻将近呼之欲出——他所中之毒是西域奇毒，而那个刺客亦是外邦人，若李简所中之毒与他是同一种毒，那么害他之人必定与那个刺客有关联。

只要将那刺客的身份查清楚，当年给他下毒之人是谁也就水落石出了。

“拿我的药喂他服下。”

“拿侯爷的药喂他服下。”

萧子途与林洛异口同声说道。

王伯眉头都皱成一团了，一个头两个大，小侯爷的眼疾尚未彻底恢复，怎么又瞎了一个。

很快，下人按照药方给李简熬了一碗解药，得知自己又聋又瞎的李简呆若木鸡，别人说话得冲得他耳边咆哮，他才能听到一二。

王伯趴在李简耳边拿出李简平时吼他的分贝喊道：“喝药啦！”

听到声音的李简伸出手要接药碗，王伯又喊道：“老夫喂你，你自己小心喝到鼻子里去——”

李简咕哝道：“我是瞎了聋了，又不是手断了脑袋坏了，怎么还能喝到鼻子里去。”

他接过药碗将药喝下。

而后便是漫长的等待时间。

王伯十足郁结，松驰的眼皮耷拉得更厉害了。

萧子途、林洛、王伯措眼不眨盯着李简，等待药效行转。

虽然常年目睹侯爷失明时的状态，可真正到自己失明之时，李简方才明白那种恐慌和害怕是控制不住的，他万般做不到侯爷那般从容与坦然。

“侯……爷。”李简一张口，嗓子眼带了丝不易被察觉的颤音，“你说我会瞎吗？”

萧子途沉声道：“不会。”

李简没听道，又娘们唧唧问了一遍：“侯爷，我会瞎吗？”

萧子途清了清嗓子：“不会。”

李简还是没听到，支愣着头注视着虚空，偌大一壮汉显得可怜又无助。

萧子途往下弯了弯腰，握住他的手将他攥紧的拳头慢慢摊平，在他手心重重写下“不会”两个字。

感受到那两个字后，李简紧绷的神情稍稍松快了些，而后下一刻，就见他胳膊向下一垂，再度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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