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噩梦

林洛回身看了一眼那盏茶杯，而后缓步向外间走去。

门一打开，一股大风吹进，她本还犯着困意，被冷风一激，猛地完全清醒过来。

只见江老先生手里拿着一株还沾着雪花的奇异之草，兴奋地说道：“小九，你的眼疾有治了。”

“江老先生？”林洛愕然道，“您不是云游四方去了吗？怎么深更半夜游回来了？”

江老先生亦是愕然：“洛丫头，怎么是你？小九呢？”

说着，他老人家探头往里看了看，一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之事一般。

林洛忙道：“不……不不，小九他……不在这里，他在书房。”

“您手里这株草这是……？”林洛又问道。

“别提了，为了这一株异草，老夫我可是在外寻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在南疆天堑峭壁上寻到。”

又是一阵白毛旋风刮过，林洛打了个激灵，忙道：“您老人家先进来坐会。”

“唔……就先不必了，我去看看小九。”江老先生不知为何吱唔着，转身便走。

他转身之时，似乎嘀咕了一句：“去迟了，可就晚了……”

什么迟了，晚了？

林洛正纳闷着，也就是在这时，她才看到江老先生手掌心在往下滴血，滴到地上融入雪中，一片嫣红，再仔细看，他老人家全身上下全是血迹，活似一个血葫芦。

林洛骇然，裹着大氅便跟了出去。

江老先生走得极快，走过的地面，留下一串血脚印。

林洛跌跌撞撞跟着，却怎么也追不上，冷风将她的头发吹乱，蒙了眼睛，她撩开头发，就见江老先生瞬间消失在书房门口。

“江老先生……？”

那一瞬间，林洛浑身寒毛直竖，感觉头发都根根立起来了，她顿了一下，飞快跑至书房门前，叩门，“……小九？”

屋内一片黑，没有点灯，也没有声音。

她分明是看着江老先生进了那道门。

林洛又重重叩了门：“江老先生？小九？”

半晌后，小九的声音从屋里轻飘飘传出，仿佛还带着回音：“阿洛，你走吧……”

“我……为什么？你先开开门。”

隔着一扇门，屋里的小九似乎沉默下来，过了片刻，带着回音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你我此生注定有缘无份，你走吧。”

“什么有缘无份，你在说什么？你把门打开。”

“你走吧，我不能见你，走吧……”

“开门啊，小九，你把门打开。”

林洛试着去撞门，她一女子，力道不大，根本不可能把撞门，她转身向邻屋喊道：“李简，李简——”

李简作为亲卫，就住在隔壁，可他那屋子也是一片黑暗，整个院子里寂静得可怕，唯有她嘶心裂肺的喊声回荡在下雪的夜空。

林洛木着身子，再度用力朝那门撞去，“吱呀”一声，朽木转动的声音响起，她一头撞了进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林洛陡然脸色脸青，往后退了一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小九静静立于门后，他面色惨白，那是白如纸张泛着死气的惨白，他两只眼睛睁着看向她，那两只眼睛却空空洞洞，没了眼眶，没有眼珠，仿佛两个黑窟窿一般，空空的眼眶下流着两行鲜红的血。

“小九——”

林洛嘶心裂肺惊叫着从噩梦中醒来，触目所及是一片黑，是她睡的那间屋子，心脏扑通扑通急速跳着，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喘着粗气，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地上火盆的火依然在烧着，火很旺，屋里很暖和。

唔，原来是一场梦。

她刚想探手把床头小桌子上的茶盏拿过来喝口水，手一抖，很寸地，茶盏啪一声掉落在地，那一刻，她脑中嗡一声，头皮就是一炸，险些再次惊叫出声。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道道叩门声。

这重叠的一幕一幕很难不让人惊心。

林洛心有余悸，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吞了口唾沫，紧张问道：“谁？”

“阿洛，是我，小九。”

“小、小……九？！”

瞬间，梦中小九流血的面孔再次涌上来，林洛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

屋外一片黑，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大风吹得门窗作响，那一瞬间，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小九为什么会半夜敲门？这不会依然还是在梦中吧？”

“阿洛？”门外小九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又轻轻叩了叩门。

林洛哆嗦着身子下了塌，心里默念：这次应该不是做梦，不是做梦……

很难形容那一刻的心情，脚似乎踩在棉花上一般，每一步都腿软地几乎要跌倒，她艰难地走到门口，闭着眼睛，深呼吸数次后，将门打开。

哗啦，又是一股风卷着雪花迎面吹进，继梦中那刺骨的寒风后，林洛再次大大打了个寒颤。

她身着中衣，连件外衣都没披，头发披散着，满脑门的汗珠，紧紧闭着眼睛，眼角还挂着未干泪痕。

萧子途瞧见她此般模样便是一愣，回手将房阖上，而后将身上大氅给她披上。

深夜敲门，夜闯闺房，此行径属实唐突，萧子途略显局促，他并未向里间走去，而是君子般就立在门口之处。

“阿洛，做噩梦了吗？”

此时刚过五更天，萧子途一向少觉，今日又于林洛意外重逢，便也没怎么睡着，要说不激动那是假的，从小食摊到入梦前，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也不知几时入睡，醒来后便再也睡不着了，此次眼疾发作恢复得挺快，他一醒来发现眼睛恢复了，便索性起身于案桌前看起书来。

多年以来的训练，萧子途五感极为敏锐，尤其眼疾有了后遗症之后，他有意加强训练自己的耳力，尽管从卧房到书房之间隔着好几间屋子，林洛的喊叫声还是隐约传入他耳中。

当下他放下书匆忙赶过来。

“小九……”林洛一张口便止不住抽泣起来，可她不敢睁眼，她怕这还是一场梦。

屋子里极静，小九浅浅的呼吸带着热度，林洛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头顶声音轻轻响起：“阿洛，是我，我是小九，有我在，不怕了，没事。”

他声音极轻，却给人很安定的感觉，与梦中飘乎的声音不同。

可林洛惊吓过度，到底没敢睁眼。

萧子途看了林洛片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不怕了。”

林洛颤抖着伸出手摸向小九的脸，在小九脸上摩挲了片刻后，发现他脸上没血，是干的，两只眼睛也还在，他修长的睫毛在她指尖下轻轻颤了几颤……

指尖一痒，她倏地缩回手指，止住哽咽睁开了眼睛。

小九好端端站在她面前——她没有看到噩梦中那两只可怖的血窟窿，闯入她眼眸的是一双极美的眼睛。

小九的眼眸很黑，亮亮的，很清澈，以至于暗夜里看起来像星星。

林洛先是有些走神，而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有种劫后逢生的庆幸感，庆幸那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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