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没见过翩翩公子啊

林洛手托腮想的入迷，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天色渐暗，康时安停笔回头看到不知为何皱着眉头的林洛，在她课桌前轻轻叩了叩。

“在想今日发生在课堂上的事吗？”他问。

今日是林洛第一次登上正规书院的学堂为师，课堂上，有学子暗中对她提出质疑，也有郑夫子对她的猜忌。

林洛回过神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丫头，傻了？”曹文失笑，“又摇头又点头是什么意思？”

林洛还在琢磨当年粮草一事，闻言半死不活地“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曹文又轻笑一声，说道：“那郑夫子一来就给你个下马威，没成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己非少年英才，难道就不允许旁人是少年英才么，这没道理。”

“不是因为这个。”林洛挺背坐起来，说道，“可别给我戴高帽，我哪是什么少年英才，顶多不算个废柴。若说少年英才……”

她顿了一下：“当属萧氏儿郎吧，玄策营如今的执掌人萧子途才是让人钦佩的少年英才。”

康时安回头看她，联想到她今日所作之词，那首《破阵子》气势磅礴、豪气冲天，疑惑地问道：“阿洛，你对边疆战事感兴趣？”

林洛不置可否。

曹文也奇道：“你这姑娘家家，难不成还想带兵打仗？”

林洛：“……”

那倒不敢，她去打仗，恐怕是去送人头的。

她直起背，正色道：“玄策营在萧策大将军过世后一度跌下不败神坛，之后其子毅然隐姓埋名从军，从大头兵做起，前年越岭一战大捷令他声名鹊起，京城方才知晓立下奇功的竟是萧小侯爷，短短几年时间他便重新执掌玄策营，令人心生佩服。”

康时安一点头：“大梁有此良材是社稷之福，是百姓之福，那你理应展颜才是，为何皱着眉头？”

林洛自是不好提她爹当年所遭之事，于是一秒变脸，冲他龇牙笑了一下，乱扯道：“我愁如此少年英才无法得见一面啊。”

曹文轻嘶一声：“小丫头家家的，也不害躁。”

林洛抢过他的扇子打开耍了个帅，轻“哼”一声：“什么小丫头，我现在是夫子，你小点声，小心被旁人听了去，若我女子身份被戳穿，和你没完。”

曹文双手抱拳，一低头：“是是是，林夫子所言极是，学生不敢造次。”

三人收拾好书笔，起身往饭堂方向走去。

这个点的学院颇为热闹，三五成群，有树下看书的，有闲庭散步的，有蹴鞠的。

忽地一只蹴球从鞠场飞过，撞在围墙上后打了个弯，当头直奔林洛而来。

“哎呀，小心！”周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林洛正琢磨玄策军，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意识到一个什么东西迎面朝她飞来时，被康时安眼疾手快一把推了出去，那鞠球与她擦身而过后，呼啸着朝她们身后不远处一个学子打了过去。

康时安护着林洛扑倒在地，林洛头被他一双大手护着，并没摔疼。

她正撑着胳膊要站起来，透过康时安的肩膀看过去，霎那间，瞳孔骤然紧缩——那位学子正是她在饭堂所遇见的那位坐轮椅的少年。

少年行走不便，不可能躲得过去，这一脚砸脸上，估摸站鼻梁骨也得砸断。

千钧一发之间，曹文一计飞腿拦截，将蹴球踢了回去。

想当年，他就是因为蹴鞠踢折了腿，这才在济世堂撞见林洛双方结下缘分，虽然因为蹴鞠把腿弄骨折了，但那纯属意外，曹大公子的蹴鞠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只见那蹴球回旋镖一般，直接向肇事者反踢回去。

一脚踢飞鞠球的肇事者慌乱中俯身一躲，躲了过去，但他还是心有余悸地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把鞠球踢过来，而且是带着怒气直冲他的面门而来。

曹文回身指着那小子就开骂：“喂，往哪踢呢，偌大一个蹴鞠场不够踢的，非往人堆里踢！”

“阿洛。”康时安伸出手正欲拉林洛起来，而后想到什么动作一顿，手腕一弯将胳膊肘递了过去。

如今阿洛长大了，已经是大姑娘了，他不能再把阿洛当小孩子看待，言行举止得注意分寸。

林洛并没有注意到康时安别别扭扭的小动作，她回身正看着坐轮椅的少年，就见那少年被鞠球一惊，轮椅歪了一下，手中的书哗啦掉在地上，好在他及时将轮椅稳住，没有摔倒。

她扶着康时安的胳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地上是草地，哪也没磕着。

肇事者抹了把汗向她们一行人跑了过来。

也不知是因为方才被骂了一句，还是怎么着，脸上表情也没个歉意，更没向他们赔个不是，而是面无表情直接越过他们向坐轮椅的少年走过去：“抱歉，齐愿，没事吧？”

林洛心道，原来这少年名叫齐愿，这名字不错，比郑夫子的名字好听多了，郑诗剑那名，看着诗情画意执剑江湖，可乍一听和骂人似的。

郑诗剑……真是贱？

“差一点他就有事了！”曹文下巴一抬，冷哼一声，“你那一鞠球飞踢过来，想到有什么后果吗？”

得亏这是在书院，院规上规定了，不可滋事打架，否则，怎么着，他也得给那家伙两脚，让他长长记性。

肇事者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曹文，没吭声。

“无妨。”齐愿对那人回道，而后一眼认出了曹文，对曹文作揖致谢，“多谢公子方才相助。”

曹文一摆手：“客气，咱俩扯平了，先前我还差点撞了你。”

少年言谈举止之间彬彬有礼，自带浓浓书卷气，眉眼间却隐约掩着一层与外界并不相通的清寡，显得整个人沉寂而安静。

林洛目光扫过他的腿，心底不由暗暗为其可惜，他这算是身有残疾，而身有残疾之人是不被允许参加科考的，就算有经天纬地之材，也无法致仕。

历朝历代选拔人才，不仅仅要才高八斗，样貌也是其中一项重要的考量，官吏代表的是皇家颜面，中榜之人虽不至于必须个个风流倜傥，但至少得模样周正，身有残疾报名之时便会被刷掉。

太可惜了。

林洛提步走到少年跟前，把他方才掉地的书籍捡起来，正要还给他之时，吃了一惊：“你居然看这些书？”

一本《水工经注》，一本《算经要术》，这两本皆是工科类著作。

当代科考并不考这些，也就是说，此类人才只能在民间做些技术活，入不了仕当不了官。

这些科目在学院也开设，但基本上相当于没人读的冷门专业。

说来惭愧，林洛的专业正是土木水利工程，故而一时反应有点大。

“哦，闲来无事，随便看看。”齐愿回道。

也许林洛表情语气太过吃惊，以至于肇事少年向她看过去，这一眼过去，顿时又是一顿，眼睛倏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觉得面前这位唇红齿白的娇小少年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林洛察觉到异样，向他回看回去，这一看过去，她也是微微一愣。

这不那谁么？

脑中画面快速翻过，定格在赶考路上那一幕，想起来了，这不是二撇胡子他儿子吗？

他并不在康时安与曹文所在的“高考特训班”，应当是本次州试未上榜，在别的学堂。

二撇胡子长得贼眉鼠眼的，儿子倒是人模狗样，只是瞧人之时，狭长的眼眶半垂不垂，让人无端心里不舒服。

曹文可不认识他是谁，只是本能地看他不顺眼，再加上那厮盯着林洛看，他就更不爽，虽然林洛是男儿打扮，但她毕竟是个大姑娘，盯着一个大姑娘看得目不转睛算怎么回事。

他往林洛身前一挡，强压怒火：“喂，小子，看什么看？没见过翩翩公子啊。”

对方又恢复那副冷淡欠揍脸，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冷冰冰道：“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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