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番外-战时（六 ）

眼见局势迎来了转机，段国江自然是不跑了，只是把中央军司令部从淮城转移到了庆城，自己躲进了深山之中遥控指挥。

承诺给厉赫铖的军饷和军火费一拖再拖，最后竟是要拿收缴的烟土抵一半的钱。

厉赫铖哪里有功夫去卖烟土换黄金，冷笑一声，把军火库最次的一批枪和烟土一起给他运了过去。

第二个月，庆城那边两辆军车照旧送来了足额的军饷，以及一大箱黄金。

日子一天天过去，二人仍是勾心斗角，各怀鬼胎。

安城附近还有几支杂牌军的抗日队伍，段国江再三命令他不许支援，不许合作，让那几支队伍作靶子。

不过厉赫铖并不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儿，他这人虽然没什么道德良知，但他抗日，是觉得应该抗，不是为了段国江。

唇亡齿寒，内讧于他而言并无好处。

况且几城税收纳粮，商贸往来，都在正轨，所以他匀出粮食枪支接济，歪打正着博了个好名声。

晚棠知道他给桃子私藏的二十万两黄金后，就借用了出来，并且一借不还，拿去养了别人家孩子——战场上的遗孤。

厉赫铖没怎么觉得心疼，这几年贺玉章一直在国外帮他打理资产，他和翟效风在苏联投资的钻石矿、南美投资的宝石矿、美国投资的石油公司全部都赚的盆满钵满，是真的富得要流油了。

盘旋在安城上空的轰炸机越来越少，太平洋战场上日本惨败的消息传来，如此，一九四五年的立夏，便在久违的安乐祥和中到了。

桃子个子蹿高了不少，出落得亭亭玉立，和晚棠如出一辙的漂亮面孔，性子却被厉赫铖养得有些野。

她和阿文刚在郊外跑完马，从那匹心爱的枣红色小马上一跃而下，一身骑装还没换，就风风火火一路狂奔进了晚棠的卧室。

她手里攥着一把不知从哪儿采来的野花，稍微拢了拢，插进了桌上的花瓶里。

然后她洗了手，踢掉脚上的小皮靴，歪倒在了晚棠旁边。

桃子额角汇集着细密的汗珠，小脸红扑扑的，却还是要紧紧贴着妈妈。

晚棠正靠在床头看书，另一侧睡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儿。

知道晚棠有孕时，厉赫铖把那一箱美国生产的卫生用品全扔了，黑着脸感叹了句：“洋人的东西也不靠谱。”

“妈妈，你身上真凉快，好舒服。”桃子把脸贴在晚棠胳膊上。

晚棠被她挤得哭笑不得，伸手帮她擦了擦汗：“你安静坐好，吹吹风扇，就不热了。”

“我不要，”桃子耍赖，“我就要挨着妈妈和苹果。”

苹果是桃子给妹妹起的名字，她觉得苹果是和桃子一样好吃的水果。

她正是喜欢洋娃娃的年纪，一心想要个妹妹，因为翟叔叔寄给她的洋娃娃很容易玩坏，妹妹应该可以让她玩很久了。

晚棠并不知道女儿的想法，若是知道了，恐怕会被吓一跳，桃子在她面前总体上还是相当乖巧可爱的。

可妹妹真的生出来后，却没能满足桃子这个小小的心愿，妹妹每天不是在吃奶就是在睡觉，根本没法给她玩。

不过妹妹还是很可爱，脑袋小小的，手小小的，脚小小的，小鸡鸡也小小的。

厉赫铖最近忙的脚不沾地，他心里清楚，日本人气数已尽，恐怕很快就要投降。

但是日本人一旦投降，国内各方势力必然又会血雨腥风、争斗一番，他又不是傻子，如今正经生意做着比军火还赚钱，何必跟着起哄。

他手下的人马不少，有许多是从北山那边就死心塌地跟着的，于是他便筹谋着，如何安置这些人：愿意留在华国的，他给钱给地；愿意跟他走的，他得想办法一块弄出国去。

如此又到了八月，日本正式宣布投降，他正考虑着再弄几架飞机，就收到了英国宣布恢复对港城管治的消息，事情变得更简单了，他们可以先去港城。

......

凌晨四点，厉赫铖猛地睁开眼，从刀山火海的梦境中挣脱。他心口狂跳，额头全是冷汗，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血腥气。

燥热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他看了眼晚棠和婴儿床上的儿子，起身去了楼下浴室，拧开冷水，水雾里的男人肩膀宽阔，身上数不清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依然十分明显。

他赤着上身站在客厅窗前，水珠顺着肌肉线条滚落。

向外看去，桃子庄园的夏天静谧得不像话，树影连成一片墨绿，远处的山脉舒缓地卧着，绵延到一处山谷。

庄园的缓坡上是牧场，能隐约看见牛群羊群安静的影子，再往上，是大片的果树，枝叶间已经挂上了青涩的果实，再过些时日，就会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再往近处看，喷泉旁边两棵一大一小的金桂各自挂着一个木牌：厉向晚、厉一珩。

那是他们搬到这里时，给两个孩子种下的。

厉赫铖足足发了大约十几分钟的呆，才转身回到二楼。

路过第一间卧室时，他轻手轻脚推开门，桃子在大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小小的肚子一起一伏，毫无淑女的样子。

他走过去，将她踢开的小被子重新盖好。

主卧里，晚棠侧躺着，乌黑的长发铺在枕头上，睡颜柔和。

他心里一动，俯身想亲亲她，余光却瞥见旁边的婴儿床有些不对劲。

苹果的小鸟毫无征兆地挺立起来，呈七十五度角地对着天花板。

厉赫铖脑子一空，下意识想冲过去捂住。

晚了。

一道细细的水柱划出精准的抛物线，落在了晚棠前几天刚买回来的那块手工羊毛地毯上。

他们定居的这地方有些潮湿，苹果的屁股上总起湿疹，他刚才解开尿布给他的屁股透气，忘记将尿布包回去了。

厉赫铖皱着眉僵在原地，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儿子舒畅地尿完最后一滴。

深色的地毯，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湿痕。

晚棠被这边的动静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

“没事，苹果尿了，你继续睡，我来给他泡奶粉。”

等厉赫铖忙完儿子，又清理好地毯，天几乎快亮了。

他走到婴儿床边，看着心满意足咂咂嘴又睡过去的儿子，一阵无言。

等忙完一切，他又躺回了晚棠身边，搂着晚棠的腰，忽然觉得他很快乐，这种快乐是无边无际的，却不是虚无缥缈的，是五彩斑斓的，而不是苍白寡淡的。

他不再需要上战场，不需要筹谋思量，不需要提心吊胆。

如今的他是一名富有而清闲的英国商人，非常普通，几乎要淹没在人群里。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冲动、暴虐，那些曾经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被这日复一日的安宁和琐碎小事温柔地包裹、掩盖。

他如今，已经怀抱着他的一切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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