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筹备工作

一周过去了，秀艺坊的装修进展顺利。沈若兰每日都会到店铺监督，看着空荡的房间一点点变成她心中理想的模样，心中满怀期待。今天早上，她决定先去锦绣坊学习金陵绣技法，然后再去店铺查看进度。

"娘亲，我能跟您一起去吗？"沈清韵拉着沈若兰的袖子，眼中满是渴望。

沈若兰摸了摸女儿的头，"今天不行，娘亲要去学习很复杂的绣法，可能会比较无聊。而且你还有李先生的功课要完成。"

沈清韵虽然失望，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程远山从一旁走过来，温和地说道："清韵乖，等周末爹爹带你去看娘亲的新绣坊，到时候应该装修得差不多了。"

"真的吗？"沈清韵眼睛一亮。

程远山微笑着点头，然后转向沈若兰，"今天我让钱叔陪你去，路上要小心。"

沈若兰看着丈夫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我知道了，会注意安全的。"

临出门前，程远山私下拉住沈若兰，压低声音道："昨晚我收到消息，杨军长的那个亲信已经到了南京，住在城南的盛和客栈。这几天你要格外小心，最好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

沈若兰心头一紧，"我明白了。绣坊那边有什么异常，我也会立即回来告诉你。"

程远山点点头，目送沈若兰和钱叔离开院子。

马车穿过南京的街道，沈若兰透过车窗观察着路上的行人，确实比平时多了一些陌生面孔，而且其中有几个人的穿着和举止明显不像本地人。

"夫人，那边那几个人看起来有些可疑。"钱叔低声提醒道。

沈若兰顺着钱叔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几个穿着军装的男子在街角逗留，不时打量着过往的行人。她心中警钟大作，但面上保持镇定，"换条路走，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钱叔点点头，示意车夫绕行。马车拐进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小巷，避开了那些可疑人员。

到达锦绣坊时，沈若兰发现吴梅正在工作室专心致志地绣着一幅龙凤呈祥的作品。那金线在她手中飞舞，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在丝绸上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图案。

"吴女士，您早。"沈若兰轻声问候，不愿打扰对方的专注。

吴梅抬起头，露出温和的笑容，"若兰来了，快请坐。我刚才在想，今天要教你金陵绣中最重要的技法——'金银错彩'。"

沈若兰眼前一亮，"听起来很有趣。"

吴梅放下手中的绣针，起身取出几种不同颜色的金线和银线，"金银错彩是金陵绣的精髓，通过金银线与彩色丝线的巧妙搭配，能够创造出层次丰富、光彩夺目的效果。"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沈若兰全神贯注地学习着这种新技法。吴梅耐心细致地讲解每一个细节，从线的选择到针法的运用，从色彩的搭配到图案的构思，无不倾囊相授。

"你的悟性很好，"吴梅赞许地看着沈若兰初步完成的小幅练习作品，"金银错彩的关键在于层次感和光影效果。你看，这里用金线勾边，那里用银线做底，再配以各色丝线填充，就形成了立体而华丽的视觉效果。"

沈若兰仔细观察着自己的作品，心中对金陵绣的博大精深有了更深的体会。"这种技法如果能与西方的色彩理论相结合，一定能创造出更加独特的效果。"

吴梅点点头，"是的，传统技艺需要传承，但也需要创新。你的想法很有启发性。"

正当两人谈得投机时，林秀匆匆走进工作室，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师父，外面来了几个穿军装的人，说要检查绣坊的营业执照和人员登记。"

沈若兰心头一跳，立即意识到这很可能与杨军长的搜查有关。吴梅虽然有些疑惑，但并不慌张，"让他们进来吧，我们是正当经营，没什么可怕的。"

很快，三名军官走进了工作室。为首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脸型方正，目光犀利，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请问哪位是锦绣坊的负责人？"中年军官开口询问。

吴梅起身迎接，"我是吴梅，锦绣坊的主人。请问几位军爷有何贵干？"

中年军官出示了一份文件，"我是南京警备司令部的李参谋，奉命检查各绣坊刺绣作坊的人员情况。请出示营业执照和员工名册。"

吴梅虽然内心疑惑，但还是配合地取出相关文件。李参谋仔细查看后，目光转向了沈若兰，"这位女士是？"

沈若兰保持镇定，"我是杭州秀艺坊的沈若兰，来南京开设分店，特来向吴女士学习金陵绣技艺。"

李参谋上下打量着沈若兰，"秀艺坊？听说过，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沈女士准备在南京什么地方开店？"

沈若兰如实回答，"夫子庙附近，目前正在装修中。"

李参谋点点头，看似随意地问道："沈女士独自一人来南京？家人呢？"

这个问题让沈若兰心中警铃大作，但她表面平静地回答："我丈夫在杭州经营其他生意，所以我独自前来开拓南京市场。"

李参谋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又问了几个关于绣坊经营的问题后，便与同伴离开了。

送走军官后，吴梅关切地看着沈若兰，"若兰，你没事吧？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好。"

沈若兰勉强一笑，"没事，只是有些紧张。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检查。"

吴梅理解地点点头，"最近确实不太平，听说有什么重要人物失踪了，所以各处都在严查。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们都是正当经营，没什么问题。"

沈若兰表面应和，心中却明白，这次检查绝不是巧合。杨军长的人已经开始在南京大范围搜查，而她作为一个新来的外地女商人，自然会引起注意。

与吴梅告别后，沈若兰和钱叔匆匆赶往秀艺坊的店铺。路上，她一直在思考应对策略。既然已经暴露在杨军长手下的视线中，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同时要让自己的身份看起来更加可信。

到达店铺时，沈若兰发现王师傅正带着工匠们忙碌地工作着。一楼的墙面已经粉刷完毕，呈现出她要求的淡雅色调。展示柜的框架也已搭建起来，虽然还没有安装玻璃，但已经能看出整体的格局。

"夫人，您来了。"王师傅迎上前来，"今天进展不错，按照这个速度，再有十天左右就能基本完工。"

沈若兰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大家辛苦了。"她环顾四周，心中盘算着开业的各项准备工作。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宋玉芙。她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旗袍，外罩一件浅灰色的披肩，举止依然优雅，但神情中透着一丝紧张。

"沈夫人，正好你在。"宋玉芙快步走进店铺，"我有急事要与你商议。"

沈若兰察觉到宋玉芙的异常，立即让王师傅继续工作，自己则与宋玉芙来到相对僻静的角落。

"出什么事了？"沈若兰压低声音问道。

宋玉芙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外人后，压低声音说："杨军长派来的那个李参谋今天上午去了好几家绣坊和商铺，专门询问最近有没有新来的外地商人。我担心他们已经锁定了某些目标。"

沈若兰心中一凉，"我今天上午就在锦绣坊遇到了这个李参谋，他已经知道我是来南京开店的外地商人。"

宋玉芙脸色变得严肃，"那就更要小心了。我建议你这几天尽量不要露面，让工匠自己完成装修。同时，我会安排人散布一些消息，证明你确实是独立的女商人，与任何政治势力无关。"

沈若兰思索片刻，"你觉得我应该暂停绣坊的筹备工作吗？"

宋玉芙摇摇头，"恰恰相反，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表现得正常。突然停止筹备反而会引起怀疑。我建议你按计划继续进行，但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什么准备？"沈若兰追问。

宋玉芙从包中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我准备的一些材料，包括你在杭州的经商记录、秀艺坊的营业历史，以及一些证明你与程远山关系疏远的'证据'。如果李参谋进一步调查，这些材料能够支撑你的身份。"

沈若兰接过文件，惊讶于宋玉芙的细致周到，"你怎么准备得这么充分？"

宋玉芙淡然一笑，"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我学会了未雨绸缪。况且，你的安全关系到我们的合作，我自然要保护好这个投资。"

虽然知道宋玉芙有自己的考量，但沈若兰依然心存感激，"多谢你的帮助。"

宋玉芙压低声音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我听说李参谋打算明天去城西地区搜查。你们住的地方......"

沈若兰心头一紧，"城西？那岂不是......"

宋玉芙点点头，"所以今晚你们最好换个地方住，至少暂时离开几天。我在城北有个安全的住所，可以暂时收留你们。"

沈若兰犹豫了一下，"程远山会同意吗？毕竟你们......"

宋玉芙理解沈若兰的顾虑，"我知道过去我们有过矛盾，但现在形势紧急，私人恩怨要放在一边。我保证，只要你们在我那里，绝对安全。"

沈若兰思索片刻，明白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好，我回去跟程远山商量。"

宋玉芙点点头，从包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地址和暗号。如果你们决定来，直接去就行，我已经安排好了。"

两人正说话间，钱叔急匆匆地走进店铺，"夫人，外面有人在盯梢，我们最好立即离开。"

沈若兰和宋玉芙对视一眼，都明白形势确实危急。宋玉芙镇定地说："这样，你们先从后门离开，我在前门与那些人周旋，给你们争取时间。"

沈若兰感激地看了宋玉芙一眼，然后跟随钱叔从店铺的后门悄悄离开。宋玉芙则整理了一下衣装，从容地走向前门，准备与外面的人应对。

回到院中时，沈若兰立即将今天的遭遇告诉了程远山。听完妻子的叙述，程远山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看来杨军长的人动作比我预想的还要快。"程远山低声说道，"今晚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沈若兰点点头，"宋玉芙说她在城北有个安全的住所，可以暂时收留我们。"

程远山略显惊讶，"她愿意帮我们？"

沈若兰将宋玉芙的话转述了一遍，程远山听后沉思良久，"虽然我不完全信任她，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们收拾必需品，今晚就过去。"

当晚，一家三口在钱叔和张妈的陪同下，悄悄离开了住了一周的院落。沈清韵不明白为什么要连夜搬家，但看到父母严肃的表情，很懂事地没有询问。

马车在夜色中穿行，避开了主要街道。沈若兰抱着女儿，心中忐忑不安。虽然相信宋玉芙不会害她们，但投靠昔日的情敌，确实让她感到复杂。

程远山似乎看出了妻子的心思，轻声安慰道："宋玉芙虽然与我们有过节，但她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合作，什么时候该对抗。现在形势对她也不利，她需要盟友。"

沈若兰点点头，"我知道，只是感觉有些讽刺。曾经的情敌，现在却成了救命恩人。"

程远山握住妻子的手，"人生就是这样充满变数。过去的恩怨在生死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马车停在一座幽静的宅院前，这里位于城北的文教区，周围多是官员和文人的住所，环境清幽，不易引起注意。

宋玉芙亲自出来迎接，看到一家三口安全到达，她明显松了口气，"欢迎来到我的住所。这里很安全，杨军长的人不会想到你们会在这里。"

程远山向宋玉芙深深一躬，"多谢宋小姐收留，大恩不言谢。"

宋玉芙摆摆手，"不必客气，我们现在是盟友。"她转向沈若兰，"我已经安排好了房间，你们可以安心休息。"

沈清韵好奇地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宅院，小声问母亲："娘亲，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沈若兰轻抚女儿的头，"不会太久，等风头过了就回去。"

宋玉芙蹲下身，温和地对沈清韵说："小丫头，这里有个很大的花园，明天阿姨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沈清韵点点头，对这位漂亮的阿姨颇有好感。

安顿好家人后，程远山、沈若兰和宋玉芙在书房商议应对策略。

"目前看来，李参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程先生在南京，"宋玉芙分析道，"但他们的搜查范围在不断缩小。估计再有两三天，他们就会搜查到你们原来住的地方。"

程远山点点头，"那我们需要在这里躲多久？"

宋玉芙思索片刻，"最少一周。我会想办法让人散布一些假消息，让他们以为你们已经离开南京。同时，若兰的绣坊要继续筹备，这样才不会引起怀疑。"

沈若兰担忧地说："可是我如果不露面，会不会让人怀疑？"

宋玉芙胸有成竹地说："我已经想好了对策。明天我会以文化局的名义发布一个通知，说邀请你参加一个为期一周的文化交流活动，所以你暂时不会在店铺出现。这样既能解释你的缺席，又能增加你的可信度。"

程远山赞赏地看着宋玉芙，"你考虑得很周全。"

宋玉芙淡然一笑，"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生存之道。"

深夜时分，一家三口在陌生的环境中渐渐入睡。沈若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更夫敲钟声，心中五味杂陈。从上海到杭州，再从杭州到南京，她们一家似乎注定要在颠沛流离中寻找安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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