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宋府暗涌

宋府的大门在晚霞的余晖中显得尤为雄伟，朱红色的漆面在夕阳下泛着金光，门前的石狮威严肃穆。一辆漆黑的轿车缓缓停在宋府门前，车门打开，程远山率先迈出步伐，随后伸手扶出一身湖蓝色旗袍的沈若兰。

沈若兰的旗袍是她亲手设计绣制的，湖蓝色的底料上绣着银白色的水波纹，领口和袖口点缀着细碎的珍珠，低调而不失典雅。她刻意挑选了这身装扮，既不会过分张扬，也不至于失了体面。

"记住，今晚不要多言，有人问起就简单应付。"程远山低声提醒，眼中带着警告的意味。

沈若兰微微颔首，眼帘低垂，"夫君放心，我自有分寸。"表面的顺从下，是她暗自的冷笑。她早已看透程远山的心思，今晚带她来，不过是做个样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接近宋玉芙和宋老爷子。

迈入宋府大厅，一股富贵气息扑面而来。水晶吊灯将整个大厅照得通明，墙上挂着名家字画，角落里摆放着珍贵的古董花瓶，处处彰显着宋家的底蕴与财力。

"程先生，您来啦！"宋老夫人迎了上来，她身着一袭深紫色旗袍，头戴珍珠发钗，气度不凡。

程远山立刻换上了谦逊的笑容，"宋夫人，冒昧打扰了。这是小妻沈若兰，初次拜访，多多指教。"

沈若兰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宋夫人好，听闻宋府待客之道在上海滩数一数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的声音温婉却不失分寸，言语中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对宋府的敬意。

宋老夫人上下打量了沈若兰一番，见她举止得体，言辞恭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程太太客气了，快请进吧，老爷子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大厅内，宾客已经不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沈若兰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宋老爷子身旁的宋玉芙，她一身粉色旗袍，衬得肌肤如雪，颈间一串珍珠项链熠熠生辉，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明艳动人。

更令沈若兰注意的是，宋玉芙身边站着一位身着西装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眉目如画，气质儒雅，两人似乎正在愉快地交谈。

程远山看到这一幕，眉头微皱，快步向宋老爷子走去，沈若兰紧随其后。

"宋老先生，冒昧打扰了。"程远山拱手行礼，脸上挂着恭敬的笑容。

宋老爷子今年已有六十多岁，但精神矍铄，背脊挺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看了程远山一眼，微微点头，"程先生来了，坐吧。"简单几个字，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程远山连忙介绍道："这是小妻沈若兰，特来拜见老先生。"

沈若兰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见过宋老先生，久仰大名。"

宋老爷子打量了沈若兰一番，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并未多言，只是点头示意。随后他转向程远山，"程先生，听说你最近在南京路开了新店，生意可好？"

程远山连忙答道："托老先生的福，还算顺利。不过与宋家的产业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宋老爷子笑了笑，"过谦了。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将来的路还长着呢。"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宋玉芙和那位西装男子，"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萧景深，萧氏企业的少东家，刚从英国留学回来。"

萧景深向程远山伸出手，"程先生，久仰大名。"

程远山面色微变，但还是保持着笑容与萧景深握手，"萧先生客气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

沈若兰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心中已有了计较。萧家在上海也是名门望族，但与宋家不同，萧家更注重实业，而且思想较为开明。萧景深作为萧家的少东家，又是留洋归来，在上海滩也是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宋老爷子如此刻意地介绍，恐怕是有意促成萧家与宋家的联姻。

想到这里，沈若兰不由得看了宋玉芙一眼，只见她的目光在程远山和萧景深之间来回游移，眼中带着一丝犹豫和迷惑。

就在这时，宋老夫人走了过来，"各位，请移步餐厅，晚宴要开始了。"

餐厅内，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水晶吊灯在头顶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宾客们按照座位牌就座，沈若兰发现自己被安排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远离主桌，而程远山则坐在了靠近宋老爷子的位置，与萧景深和宋玉芙同桌。

沈若兰不露声色地坐下，暗自观察着周围的宾客。她的邻座是一位年约四十的妇人，穿着打扮虽不及宋家奢华，但也颇为讲究。

"这位太太是第一次来宋府吧？"那妇人微笑着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探询。

沈若兰点头微笑，"是的，初次拜访，多多指教。"

"我是周家的，周夫人。"妇人自我介绍道，"你是程先生的夫人吧？"

沈若兰心中一动，周家在上海滩也是有名的家族，虽不如宋家显赫，但在社交圈内颇有地位。她连忙答道："是的，我姓沈，沈若兰。"

周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原来是沈夫人，早有耳闻。听说你的绣品在上海滩很有名气？"

沈若兰谦虚地笑了笑，"不过是些粗浅的手艺，不值一提。"

周夫人摇头，"沈夫人太谦虚了。我前些日子在明珠绸缎庄看到的那幅《江南春色》，听说就是出自你手？那针法之精湛，构图之巧妙，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沈若兰没想到自己的绣品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心中暗喜，但面上不显，只是淡然一笑，"周夫人过奖了，不过是闲时消遣罢了。"

周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沈夫人倒是个有才华的人，只可惜……"她的目光瞥向主桌的方向，那里程远山正与宋玉芙谈笑风生。

沈若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了然，但面上不露分毫，只是微微一笑，"人各有志，我自有我的路要走。"

周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沈夫人果然不同寻常。"她压低声音，"若有兴趣，改日可来敝府一叙，周某在上海滩虽算不得显赫，但也认识些有趣的人物。"

沈若兰心中一喜，明白这是周夫人有意拉拢自己，连忙应道："多谢周夫人美意，改日必当登门拜访。"

正当两人低声交谈之际，主桌上的气氛似乎有些紧张。宋老爷子正在与程远山和萧景深讨论着什么，神情严肃。宋玉芙坐在一旁，面色微红，时不时偷瞥程远山一眼。

"看来宋小姐对你家程先生颇有好感啊。"周夫人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

沈若兰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茶，"宋小姐貌美如花，才华横溢，自然引人注目。"

周夫人微微一笑，"沈夫人好气度。不过，萧家少爷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局面，恐怕有些复杂啊。"

沈若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多言。她观察到宋老爷子对萧景深似乎颇为欣赏，而程远山虽然表面恭敬，眼中却掩不住的野心和嫉妒。至于宋玉芙，她的心思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晚宴进行到一半，宋老爷子突然站起身，举起酒杯："各位，今天请大家来，除了叙旧，还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众人纷纷停下交谈，注目望去。

宋老爷子看了萧景深一眼，然后目光又扫过程远山，最后落在宋玉芙身上，"我宋家与萧家世交多年，如今两家后辈都已成人，是时候加深一下两家的联系了。"

听到这话，程远山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而萧景深则保持着微笑，目光不经意间看向宋玉芙。宋玉芙低着头，脸色微红，但眼中却闪过一丝犹豫。

沈若兰在心中暗叹，看来宋老爷子是铁了心要将宋玉芙许配给萧景深了。这对程远山来说无疑是个打击，他原本打算通过与宋家联姻来提升自己的地位和事业。

"老爷子，这事是不是该先问问玉芙的意思？"宋老夫人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宋老爷子皱眉，"这是两家的大事，自有长辈做主，玉芙不会不懂事的。"

宋玉芙抬起头，强挤出一个笑容，"父亲的安排，女儿自当遵从。"但她的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程远山。

程远山面色阴晴不定，强忍着心中的不满，举起酒杯："恭喜宋老先生，恭喜萧先生。"

萧景深也举杯相应，但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宋玉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气氛微妙之际，一位仆人匆匆走来，在宋老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宋老爷子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看了程远山一眼，然后对众人说道："失陪一下，有些急事需要处理。"说完，他站起身快步离开了餐厅。

宋老爷子离开后，餐厅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程远山眉头紧锁，宋玉芙低头不语，萧景深则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眼中也带着一丝疑惑。

沈若兰注意到这一切，心中盘算着。宋老爷子的突然离席必有蹊跷，而且从他看程远山的眼神来看，很可能与程远山有关。是什么事情能让宋老爷子如此紧张？难道是程远山在背后做了什么？

正思索间，宋老爷子已经回到了餐厅，但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严肃。他看了程远山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各位继续用餐，不必拘束。"宋老爷子说道，但他的目光却一直在程远山身上打量，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年轻人。

餐后，宾客们移步到大厅，三三两两地交流着。沈若兰注意到宋老爷子将程远山单独叫到了一旁，两人似乎在进行着严肃的交谈。程远山的表情从惊讶到不安，再到最后的无奈，而宋老爷子则始终保持着严肃的面容。

"看来有好戏看了。"周夫人悄声道，"宋老爷子不是好惹的，你家程先生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沈若兰心中一紧，虽然她对程远山已经不如从前那般情深，但在外人面前，两人终究是夫妻一体。她不动声色地问道："周夫人似乎知道些内情？"

周夫人摇头，"我也是猜测。不过宋老爷子在政商两界的关系网可不是吹的，稍有不慎，就能让一个人从云端跌到谷底。"

沈若兰听得心惊，正想再问，程远山已经向她走来，脸色阴沉。

"我们回去。"程远山低声道，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

沈若兰知道此时不宜多问，只是点头应允，向周夫人告别后，便随程远山离开了宋府。

马车上，程远山沉默不语，眉头紧锁，明显心事重重。沈若兰本想询问，但看他这副模样，知道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便也保持沉默。

回到家中，程远山径直去了书房，将自己关在里面。沈若兰回到自己的院落，刚想松口气，张妈就匆匆走来。

"夫人，出事了！"张妈低声道，脸色凝重。

沈若兰连忙问道："怎么了？"

张妈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后，才低声道："刚才李掌柜派人来送信，说是绸缎庄被人查封了！"

沈若兰心头一震，"为什么？谁下的命令？"

张妈摇头，"不清楚，只知道是官府的人，说是查货源不明。李掌柜被带走盘问了。"

沈若兰脸色一变，立刻明白了什么。难怪宋老爷子会突然将程远山叫走，恐怕就是为了此事。但绸缎庄的事情程远山并不知情，为何会牵连到他？

她想了想，问道："李掌柜可说何时被放回来？"

张妈答道："说是明早就能回来，不过绸缎庄恐怕要关一段时间了。"

沈若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早再说。"

张妈退下后，沈若兰在院中踱步思考。绸缎庄被查封，绝不是偶然。宋老爷子突然宣布要将宋玉芙许配给萧景深，而不是程远山，又突然接到消息后态度大变，这一切都透着蹊跷。

是谁在背后使绊子？是宋家察觉到了程远山的野心？还是萧家为了除掉情敌？又或者，是其他她尚未知晓的势力？

沈若兰走到窗前，看着月光下的庭院，心中已有了决断。无论如何，她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利益。如果程远山真的惹上了麻烦，她不能坐以待毙。

第二天一早，李掌柜果然如约而至，但脸色憔悴，明显是一夜未眠。

"李掌柜，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沈若兰开门见山地问道。

李掌柜叹了口气，"夫人，我们的北方丝绸被查出了问题。官府说我们的货源可能涉及走私，要彻查来源。"

沈若兰眉头紧锁，"我们的货源不是一直都很正规吗？"

李掌柜苦笑，"是啊，但他们说要查账本，查供货商，查运输路线，总之就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沈若兰思索片刻，突然问道："你觉得，这事与宋家有关吗？"

李掌柜一愣，随即点头，"很有可能。昨天带队查封的官员，就是宋家的亲信。"

沈若兰深吸一口气，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宋家明显是在打压程远山，而自己的绸缎庄只是被牵连了。

"李掌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沈若兰问道。

李掌柜摇头，"暂时只能等官府查完再说。不过，夫人，这段时间我们可能要停业了，您的那些绣品也卖不出去了。"

沈若兰沉吟片刻，突然问道："你觉得周家怎么样？"

李掌柜一愣，"周家？虽不如宋家显赫，但在上海滩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周老爷经营的是航运生意，与宋家不同道，但也有一定的地位。怎么，夫人想与周家合作？"

沈若兰点头，"昨晚在宋府，我认识了周夫人，她对我的绣品似乎很感兴趣。如果绸缎庄暂时不能营业，或许可以考虑其他渠道。"

李掌柜眼前一亮，"夫人果然有远见。周家的航运生意遍布东南亚，如果能借助他们的渠道，我们的绣品或许能打开更大的市场。"

沈若兰微微一笑，"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去拜访周夫人，你先安排人整理一下我们的库存和账目，以备不时之需。"

李掌柜点头应允，随即又想起什么，犹豫着问道："夫人，程先生知道这事吗？"

沈若兰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他不必知道太多。绸缎庄的事，由我来处理就好。"

李掌柜明白了沈若兰的意思，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沈若兰站在窗前，看着李掌柜离去的背影，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宋家与程远山的关系恐怕已经破裂，而程远山的野心不会因此而减少，他很可能会铤而走险，去寻找其他的靠山。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未雨绸缪，为自己和女儿谋划后路。

想到女儿，沈若兰不禁走向内室，小沈清韵正在摇篮中熟睡，小脸红润，呼吸均匀。看着女儿天真的面容，沈若兰的眼神变得柔和而坚定。

"无论如何，母亲都会保护你，给你最好的生活和教育。"沈若兰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屋外，晨光熹微，一只小鸟停在树枝上，欢快地鸣叫着。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沈若兰的计划，也才刚刚开始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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