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木兰花（34）

父亲是村长，需得为一村的生计奔波。他不仅顾不上家里的妻儿，反而让妻儿被他所累。李家村的村民名声不好，别的村民出去，顶多被人指指点点，他们一家出去，会被人丢石头。

李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很难不出现偏差。倘若这个时候，他的母亲给予他关怀，他会好上很多。然他的母亲也顾不上他，给予他的只是一味的溺爱。

徐亿年停住马车：“我爹娘也顾不上我，我也没长成那种嚣张跋扈的孩子啊！说溺爱，我爹娘对我的腻爱更深。”

姚木兰轻轻摇头：“应该是不一样的。徐老爷再忙，也会给少东家请启蒙先生，教你识字明理。徐家家大业大，少东家身边应该还有乳娘，丫鬟，以及别的奴仆，他们虽不能取代爹娘，却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空缺，不至于让少东家过于孤单。少东家的娘亲，也会给少东家做饭，陪少东家聊天吧？”

徐亿年仔细想了想，点头道：“我爹很忙，尤其在我小的时候，大半年都未必能见上一次。我娘也忙，整日跟在我爹屁股后面照顾他。倒不是舍不得我爹，而是舍不得我爹挣的钱。我娘说了，我们娘俩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全看我爹。那时候照顾我的是管家和乳娘。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小时候我拿管家当爹，拿乳娘当娘。我还有个丫鬟姐姐，每次受委屈，都要扑到她身上哭。她嫁人的时候，我可舍不得了，差点儿让府里的小厮打那新郎官。”

慕笙皱眉：“你喜欢那丫鬟姐姐？”

徐亿年赶紧摆手：“喜欢是喜欢，但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喜欢。我对她就是弟弟对姐姐的占有欲。事后想起来，还觉得挺对不住她的。人家一生只有一次的出阁，被我毁得乱七八糟。人家难得遇见个好夫家，差点儿被我给拆了。”

姚木兰：“既是姐弟情，想来你那丫鬟姐姐跟姐夫也是不会怪罪的。”

徐亿年心虚道：“我补了礼的，虽说晚了些，但我补的礼挺重的。还有我娘，她是挺溺爱我，但那是在我乖巧，懂事，不做坏事的情况下。我记得八岁那年，偷偷跟人进赌坊，被我娘打了个半死。”

姚木兰：“所以少东家是好的，虽然纨绔，却没有那些个恶习。李福不一样，他爹顾不上他，他娘更顾不上，且家中没有下人。他有个祖母，在他学走路那年摔断了腿。无钱医治，瘫在床上。久病的人，脾气都不好，常年卧床的，脾气更差。李福爹娘不在时，祖母靠他照顾，却又常拿他出气。他娘亲的日子也不好过。

丈夫不管家里的事情，孩子年幼，婆婆又瘫在床上。苦活，累活全是她一个人干，委屈也是一个人咽。丈夫是家里的天，不能给丈夫发脾气。婆婆是家里的长辈，也不能冲婆婆发脾气。家丑不外扬，也不能对外人发脾气，只能把脾气发在李福身上。”

徐亿年啧啧两声：“那李福铁定没好日子过。”

姚木兰：“他其实是个好孩子，知道爹爹当村长辛苦，知道娘亲管家辛苦，知道祖母生病，卧床难受。无论爹爹，娘亲，祖母怎么指责他，骂他，他都一如既往的对他们好。受了委屈，也不在他们跟前哭。他懂得忍耐，很少在家里乱发脾气。可他到底是个孩子，总得有个宣泄口。“

徐亿年：“在家当好孩子，在外面当小霸王，我懂。”

姚木兰看着他笑了：“李福他本质不坏。他做的那些事情，在我们眼里是坏，在他眼里只是恶作剧。我们不能用大人的想法去衡量一个孩子。耐着性子与他说清楚，他自然就懂了。后来的李福，会给我带好吃的点心，会帮我挑水，会在我做饭的时候帮忙给灶膛里添柴火。知道我窗户坏了，趁着她爹来书院看他，央求他爹帮我修窗户。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会变成一个很好的孩子。”

慕笙：“意外发生前出了何事？”

姚木兰：“意外，一场意外！那天是休沐日，书院里的大多数学生都回家了，只剩下一两个学生。李福原本是跟他爹走了的，因他爹有事，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他说他不愿意回去跟他娘还有祖母待着，想在书院里陪我。我知道他家里的事情，就让他留下了。我们一起去后山挖草药。我略懂一些药理，书院里的那些孩子若是有些头疼脑热的小病都是我给治。书院里没什么钱，我也不好去找庄子上的管事要，草药都是我自己采的。”

解释过缘由后，姚木兰继续道：“后山我经常去，很熟悉，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出现意外的。偏偏那天下了雨，山路湿滑，我又带着李福。一不小心，两个人都摔了下去。”

慕笙：“摔到了山下？”

姚木兰：“摔到了陷阱的正上方，我和李福都抓住了旁边的小树。李福重，小树承受不住。为了救他，我先摔了下去。陷阱里有竹刺，我被刺伤了，养了许久才养好。”

姚木兰掀起袖子，在她的胳膊上，有好几处狰狞的伤口。可想而知，当时的她伤得有多重，又该有多疼。

姚木兰抚着那些伤口，“很痛，但是是我自愿的。于情，李福与我相处多日，我与他之间已有了感情。他不光是我的学生，还是我的孩子。我这般年纪了，若是成亲早，孙子都有李福这么大了。于理，他是我的学生，且是我把他带上山的，理应对他的安全负责。情理之外，我受伤之后，是李福照顾的，且诊费，药费都是李福的爹娘出的。”

慕笙：“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姚木兰仔细回想了一下：“受伤当晚，我以为是伤得太重做噩梦，没放在心里。之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它，没有模样，只有声音。声音听着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直到李福出事，我才想起，那个声音很像我的未婚夫。然我们多年未见，我又不确定是否像他的声音。”

慕笙：“李福死在哪里？”

姚木兰：“书院后面的那片竹林里。”

慕笙：“死因是什么？”

姚木兰攥紧双手，眼眶红得吓人：“被新长出来的竹笋……李福他真的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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