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我要怕什么？

季正寒停滞一秒，咬咬牙一口气将毛衣脱了下来，此刻，伤口已经不是疼了，而是已经麻木，整半边身体都是麻木的。

他身上只剩下最里面那件衬衣了，浅蓝色，但衬衣的一半已经被血染成了深红色。

严沁只看了几秒便挪开目光，倒吸一口气后，她慢慢靠近，坐在季正寒面前的凳子上。

此时的季正寒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表情。“你要是觉得害怕，我可以自己来。”

严沁摇了摇头，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去接他的衬衣扣子。

她的手在发抖，但面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很快，扣子被尽数解开，伤口也露了出来，严沁细看了一番，一共缝了六针，缝合得很整齐，但伤口的两边又被拉扯开了。

“有点疼，你忍一下。”严沁说。

季正寒没有回应，对他来说，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严沁拿起棉签，先将伤口附近的血迹清理干净，再倒了大量的消毒水给伤口消毒，没有外敷药，她就用了一点消炎药粉。

“好了！”说着，她抬眼看了一眼季正寒，顺手用纱布擦掉了他额头上的汗。

紧接着，她将那件衬衣扒拉下来，又拉过床上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腿也看看。”她说。

说到腿，季正寒明显的闪躲起来，“腿没事，不用看。”

他穿了一条得体的毛呢西裤，咋一看，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但严沁猜想，他的右腿肯定已经受伤了。

“这里没有医院，一旦发生感染可是会要了你的命的。”

“你们医生是不是都这么自以为是。”季正寒态度突然变得恶劣。

严沁征楞一秒，回道：“所以呢，你准备在这里跟我吵架吗？你就不怕......”

季正寒愤怒的打断她：“我要怕什么？怕你会走掉，留下我这个残废在这里等死吗？”

严沁：“......”她什么时候这么想了？她只是害怕他们这样争吵被人听见，会引起怀疑。

季正寒似乎察觉到自己失言，默默的收回了那道倔强的目光。

事实上，他那条腿确实已经不堪重负，但他就是不想让严沁看。

可谁料严沁竟然自己动起手来，她不知从哪儿找了一把剪刀，直接将他的裤脚剪开了。

“放手，我叫你放手啊。”季正寒发疯一般的去制止。

严沁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她的动作很快，一下子就将裤腿全部剪开来。

金属假肢在这样的季节越发的冰冷，看着它，严沁不禁颤抖起来，下一秒，她的眼前又一次浮现起站台上那血淋淋的画面。

手里的剪刀落在水泥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季正寒闭着眼睛，身体像浑水中的泥沙，渐渐沉淀下去，再也浮不起来。

曾经的无数个夜里，他都在想，或许严沁没错，他的身体确确实实的少了一部分，换做其他人可能也不敢面对吧。

以前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他还能说服自己将那些丑陋的伤痕暴露，但现在，他害怕了！

他一想到严沁可能会厌恶、可能会跟三年前那样逃避，他就没办法说服自己。

严沁张大着嘴，眼底慢慢泛红，呼吸在这一瞬间突然断了，下一秒，她额间的青筋暴露，仿佛很快就要爆裂。

左侧胸膛的深处，没有规则的发出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痛，她颤抖的抬起胳膊，捂住胸口，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即使这样，她依旧没能抵挡住决堤一般的眼泪。

良久，她才收住那些情绪，她也不说话，自顾自的伸出手去，作势卸下那条冰冷的假肢。

突然，她的手腕被抓住，猛地一抬头，季正寒那张如寒冰一样的脸就在眼前。

“我让你住手。”他的语气不算重，却透出一股戾气。

“我又不是没看过。”大概是底气不足的缘故，她说得有些含糊不清。

但季正寒还是听清了，反驳道：“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哪里不一样了？”严沁红着眼，质问他。

季正寒回答说：“哪里都不一样了！”

严沁没理他，用另一只手去掰开他的手指，倔强道：“就算不一样了，我也不能看着你感染而死，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就当扯平了。”

就当扯平？!她是想跟他划清界限吗？

想到这里，季正寒渐渐松开手，一脸死灰的看着自己的假肢被严沁卸下来。

他完全不敢去看她的表情，他害怕她会露出厌恶的表情，哪怕是一丝一毫他都不能承受。

将假肢放在一边，严沁颤抖的掀开裤腿，慢慢的，右腿的创面露了出来。

那条腿已经不能算作是腿了，又红又肿......

“你等一下，不要动。”说完，她立即起身接了一盆热水过来，用打湿了的毛巾敷在创面上。

季正寒要紧牙，努力没让自己发出呻吟声。

反复热敷了几次后，他烦躁起来，开始抵抗、扔毛巾。

严沁默默的将毛巾捡回来，不厌其烦的重复那一套动作。

就在季正寒准备再次扯掉毛巾的时候，严沁突然开口了：“你这条腿里，有我的命，你不爱惜可以，但我要爱惜。”

说完，她胆怯的看向季正寒：“我再次跟你道歉，对不起，三年前，是我怯弱！我......”

“别说了。”季正寒打断他，语气冷静，“什么都别说了，还是想想怎么回去吧。”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那么想回去！”

季正寒没说话，似乎被戳中了心思。

他确实是没那么想回去。

一番忙活下来，天都黑了，在这大山里，天黑得要更早一些。

女主人贴心的给他们送了饭上来，吃完后，他们也没出门，就在房间里呆着。

季正寒的衬衣被严沁洗了，晾在门外的大阳台上，一个下午的时间竟也干了。

但他们这个房间只有一张床，从现状来看，床肯定要给受伤严重的季正寒睡。

于是，严沁便卷缩在墙角的一张木椅上。

天色渐渐黑了，温度也开始慢慢降低，严沁冷得直啰嗦。

“到床上来睡！”季正寒说。

严沁望了望他旁边的位置，战战兢兢的走过去。

她还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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