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 每年洪水
祝博明一边品着手中在泾南县几乎不可一见的雨前龙井，一边思索着陆舒窈方才说出来的那两个字。
怠慢。
雨前龙井都是怠慢的话，这位宋小郎君从前真的只是一个富商之子吗？
富商之子也不能轻易买到这雨前龙井吧？
不过这点疑惑一闪而逝，祝博明心中喟叹，这雨前龙井茶，可比他那点儿炒糊的茶好太多了。
祝博明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茶，然后给陆舒窈说起了何杨。
何杨已经年近四十，在芜州知州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十一年，毋庸置疑的是，这些年何杨在芜州经营的很好，他也不想去京中，所以才牢牢占住了芜州知州的位置。
江南这几个州当中，芜州自然比不过陈州淮州这样的地方。
“为什么？”
“宋县令对芜州的了解还不够，还记得我给你的泾南县的资料里，泾南县可耕种土地的数量吗？”
陆舒窈点点头：“我觉得这个数量有点少，我了解过北方的情况，可耕种土地几乎能占到一半以上。”
祝博明便微微一笑：“是的，泾南县的耕种土地不多，一方面是因为山林偏多，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芜州每年都要发大水。”
陆舒窈一愣。
“每年？”
“对，一是因为芜州的新芜江是长江的最大支流之一，二是因为陈州淮州那边不像芜州，陈州淮州那边山林比较少，耕地面积更大一些，如果洪水每年都淹没陈州淮州那边的土地的话，损失就太大了，所以就让芜州这边的山林来抵抗洪水，每年芜州这边都要尽量把洪水留在芜州这边，所以芜州这边的河堤修建的堤坝不是为了拦住洪水，而是为了让洪水流向山林区域。”
“对了，宋县令是北方人吧？不知道咱们江南这边有梅雨，就快了，梅子黄时下的雨，一下就是一个多月，那雨水下起来就没个停的时候，江水就会漫过堤坝。”
“年年如此？”
“年年如此。”
陆舒窈拧了拧眉：“那芜州百姓就白白受了此灾？”
祝博明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不过很快他就压平了嘴角：“这既然是芜州，陈州和淮州三州的约定，自然不可能光叫芜州百姓受难，陈州和淮州每年都有补偿给到芜州，只是这补偿嘛，基本上都是落入了何杨的腰包，和与他有关的人，以及他的上峰罢了，至于老百姓的死活，与他这样的官员何干？”
陆舒窈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随后她强迫自己不要去多想，天底下像是何杨这样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要都是清官廉官，哪还有那么多苦难的老百姓？
“那泾南县每年也是如此吗？我在你给我的文书案卷里面没有看到。”
“嗯，这些属于比较详细的信息，我怕把县令你吓到了，就没有全部往里面放，不过泾南县在芜州算比较好的，不知道县令能不能想到原因？”
陆舒窈想了想：“因为泾南县山林比较多？”
祝博明颔首：“正是如此，泾南县这边梯田比较多，县令可能不知道梯田为何物，从前泾南县人口众多，耕种土地不足，所以为了开垦更多的土地出来，有人从更南那边学到了梯田的方法，便在山坡上开垦了梯田出来，倒是这两年人口骤减，平地上的地都荒了不少，梯田维护花费更高一些，也渐渐荒掉了。”
“泾南县北边那边年年都会遭洪涝，但是洪涝也不是全无好处，洪水带过来的河泥十分肥沃，泾南县这个地方，等洪水退去之后再抢着种植，还是能种一季水稻出来，等到冬天的时候还能种一季油菜，正因为泥土肥沃，这种出来的作物产量也比其他地方高。”
“正是因为如此，为了不让那些地方被洪水冲没了，平时还是需要种些东西在上面，这样洪水来的时候才能把那些肥沃的河泥留下来，等于是损失一季的种子。”
陆舒窈点点头，渐渐有些明白了。
洪水没来，那田里的作物保下来了，是一件好事，洪水来了，作物保不住，但是带来了大量肥沃的河泥，能让下一季作物产量增加。
只是住在这样的地方的农民一年又一年都得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勤恳恳的耕种，最后的收成交了税收，完成了这些县令知州的任务，才能继续去养活家人。
这些官员靠着这些老百姓们才能坐稳屁股下面的交椅，结果一个个的都把老百姓当傻子。
那些叛乱的事情在江南没有大范围传开，一方面是因为霍长堰有意控制，另一方面是这些官员不敢让这些老百姓知道他们只要拿起手中的锄头扁担就能抵抗这些官员。
“尽管芜州比不上陈州淮州，但是何杨在芜州知州这个位置上，捞的钱丝毫不比陈州和淮州知州少，而且在泾南县出乱子之后，他胃口不减，还和泾南县附近的匪寨勾结，对泾南县的老百姓各种劫掠，正如县令你所说，解决匪徒之事迫在眉睫。”
陆舒窈垂下眼眸：“何知州与匪徒勾结？”
祝博明点点头：“正是。”
“我记得这泾南县周边还剩下两个大的匪寨，何知州是和哪个匪寨勾结？还是两个都在勾结？”
祝博明便给陆舒窈介绍起来。
“泾南县原本有很多个匪寨，这些年内斗加上泾南县这边实在是没什么可抢的了，最后剩下两个匪寨，一个叫烽火寨，另一个叫黑虎寨，那烽火寨的寨主便是替何杨卖命办事的，黑虎寨那边据我所知是分成了两派，一派想学烽火寨去找何杨投诚，另一派是打算离开泾南县去其他地方，两派谁也不肯服谁，也不肯就此分家，内斗的正厉害。”
陆舒窈眉头微皱：“那张鹏是哪个匪寨的？”
“是烽火寨的，怎么，县令认识此人？”
陆舒窈沉默了一下，认识应该是不算认识的，就是见过他头颅被砍掉的模样。
想起那一幕，陆舒窈有些不舒服，赶紧摇摇头，把那些画面赶出脑海：“就是我们过来的时候，有一群土匪拦住了我们的路，我身边有几个能人，那叫张鹏的自称是大当家，被我身边的人一刀卸了脑袋。”
祝博明伸手抬了抬自己的下巴。
他只是猜测烽火寨可能是出事了，但是没想到是这样的出事啊，他们这位县令来的路上就砍了烽火寨大当家的脑袋，这剿匪还有什么难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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