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并不坚强

陆菁菁哑然。

是他们爹娘错了吗？那他们的爹娘为什么会错呢？是因为爷爷奶奶错了？

这将会成为一个套环的无解问题。

“我觉得是外面的世界错了。”

陆舒窈突然说道，几个小的都把目光投向了陆舒窈。

“祖父祖母可曾对我们几个有多偏颇？祖父和祖母关切着家里的每一个孩子，不管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固然有陆家总是小郎君多小娘子少的缘故，但是就算是当初不得祖母喜欢的陆蓁蓁，在没被揭穿身份前，祖母也不曾对她有多少偏颇，更没有说过陆蓁蓁不如陆家男子的话，而且陆家家训对男子要求颇多，从文习武，谨记家训，但是依旧出现了我们父亲这样的人。”

“我同诚意侯府退亲，父亲和母亲都觉得丢人，因为我退亲之后名声不好，是谁让他们觉得丢人？是外面的那些人，是外面的环境，在他们眼里，他们需要和别人一样，这样就完美的融入了所有人。”

“有些人和别人不一样，比如说武将家族里面出现一个读书人，书香世家里出现一个想从军的，一家子都好看结果有个孩子长相特别平庸，这种常常被人称作异类，有些人认为这稀松平常，有些人却见不得别人跟自己不一样，认为不一样的那个就是让他们丢脸，让他们成为别人的谈资的那一个，所以他们希望这个异类消失不见，这样他们就不用再迎接别人不同的目光，不管是异样的还是好奇的还是鄙夷的。”

“我们都不喜欢别人异样的目光。”

陆舒星年纪还小，闻言眉梢一扬：“我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他想怎么看我是他的事情！”

陆舒仪倒是有了不同的观点：“你是你，别人是别人，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别人的目光的，更何况有时候不仅仅是这样的目光，还有人就喜欢专门踩别人的不同之处，大姐姐举例的都是比较温和的。”

对此，陆舒仪倒是有感触，他到底比陆舒星大五岁，今年已经十三岁了，比起陆舒星还是孩子模样，他的长相正在慢慢剥脱孩童的稚气，露出少年人的模样来，不像青年人那么锐利和有棱角，但是有了几分张扬的气质。

这会儿陆舒仪垂下眼睛，想起了曾经经历过的往事，整个人冷了几分，倒显出几分锐利感来了。

“你们可能不记得我的乳娘了。”

陆舒仪这么一提，陆舒仪倒想了起来，陆家小郎君乳娘只会在身边陪伴到三岁，三岁之后就会送一笔银子给乳娘然后送她们离开，至于小娘子这块倒不强求，周嬷嬷就是她的乳娘，一直留在她的院子里，倒是陆陶陶的乳娘也是三岁之后就送走了，这和陆舒仪的乳娘提前离开有关。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陆舒窈不是很清楚，那个时候她在老夫人院子里，对于二房的事情都是靠祖母给她转述，自己不好去打听什么，她只知道陆舒仪的乳娘在他不到两岁的时候就离开了陆府。

“大姐姐应该知道，我的乳娘离开我很早。”

陆舒窈点了点头：“但是为什么离开我却不清楚，也不曾去打听过什么，是有什么隐情吗？”

陆舒仪嗯了一声：“是的。”

“其实乳娘离开我的时候我还很小，根本不记得这回事，我再一次遇到他是我八岁的时候，她带着一个脸上长着可怖胎记的小女孩找到我，求我救济她。”

对于陆舒仪来说，这个女人是陌生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结果在外面被这个人缠上，他当时没有理会她，但是回到陆家之后，他私底下悄悄让人去查了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陆舒仪能查到的事情不多，只知道这个女人确实曾经做过他的乳娘，不到两年就就被送出了陆府，送走之后六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女儿，那个女儿脸上有很可怖的一片胎记，随后这个女人就和女儿一起在月子期间被婆母赶出家门。

她一个女子，带着个脸上有胎记的女儿，在外根本活不下去，后来京城的善堂收留了她，让她带着女儿在善堂里做事情，虽然没有工钱，但是给她吃给她住，女人自是没有怨言，勤勤恳恳的在善堂里呆了六年。

六年，脸上带着胎记的孩子也长到了六岁，因为脸上的胎记，小女孩本身也挺自卑，能被扔到善堂里的孩子，不是养不起的女儿，就是身上有残疾的，别以为这群孩子就会抱团取暖，实际上不是的，在善堂里做事的人大部分都是没有地方去的人，因为善堂这边几乎没什么薪水，而被丢在善堂的又多数都是婴儿，这些婴儿照顾起来很不轻松，饿了哭，尿了拉了哭，在陆家，一个孩子会有乳母和好几个丫鬟跟着，在善堂，一个人要照顾好几个甚至十个以上的孩童。

所以照顾这些孩童的人并没有那么多耐心去教养这些孩子，也不会照顾到每个孩子的心情，只要不在他们面前欺负人，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而同样的，陆舒仪乳母的女儿在那里也是被欺负的对象，她是女孩子，脸上又有一块十分丑陋的胎记，理所当然的，她成为了被欺负的那一波人，等陆舒仪乳母发现善堂的那群孩子把自己女儿堵在墙角里拳脚相加不说，还往她身上尿尿，甚至往她嘴里尿逼着她喝下去的时候，陆舒仪乳母崩溃了，这才有她去找陆舒仪求他救她的事情发生。

“查到这些事情之后，我很同情她，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我想着她到底奶过我一场，如果我伸一下手真的能救下那个小姑娘，那我应该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但是我觉得我不该自己做主，所以我去找了我娘。”

“而我娘告诉了我她离开我的真正原因。”

越说到后面，陆舒仪的语气越发的沉痛，这些过往，平时他也不想触及，那一年他八岁，但是那是他第一次直面人性的恶，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那么的无耻，那么的恶，那么的令人恶心。

“我的乳母为什么会离开陆府，是因为她怀孕了，而她怀上的并不是她丈夫的孩子，而是府里一个下人的孩子。”

“而她并不想怀上这个孩子。”

“也就是说，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小姑娘，并不是被期待着出生的，她的出生其实是一个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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