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皇帝老了

十五年前，大梁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大灾，先是三月份开始江南洪灾泛滥，而在江南持续一个月不断地雨，硬生生不肯往北方挪动一步，江南下了多久的雨，山东就闹了多久的旱灾，旱灾的同时还带来了疯狂的蝗灾，那一年的大梁，说是饿殍遍野也不为过。

吃草根，吃树皮，吃泥土，乃至于易子而食，直到直接吃人，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惨状。

那一年，陆舒窈还没有出生，不过她倒是知道这场大灾，因为杨苏英和陆璆逸就是因为在这一年结识并成亲的。

说起来，也与大灾的流民有关。

当年的杨苏英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假蠢，在流民逼近京城的时候非要出门，还不知道遮掩，身上还戴着首饰，结果被一伙流民围上去，把身上的银钱首饰贵重物品全部散尽了还不行，差点就被那群饿到两眼发光的流民直接拖下马车，被路过的陆璆逸救了。

陆璆逸也是个对自身认知不清的，没多大本事还想着英雄救美，然后两人双双被困，最后被陆璆鸣带人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天了。

孤男寡女在一起两天两夜，这事情不管是对杨苏英还是对陆家都不好，陆家惯来没有纳妾的说法，干脆让陆璆逸娶了杨苏英，好在杨苏英年轻的时候十分貌美，陆璆逸就没什么抵抗的接受了，次年两人便生下了陆舒窈。

陆舒窈的思绪有点跑偏，不过很快被陆璆鸣的声音拉回来。

“……那年，才登基两年的陛下连下三道罪己诏，在整个大梁四百多年的历史上，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了，也是在那一年，那时候执剑司才成立一年，虞勐趁此机会扩大了执剑司，并让善慈堂大量收留流民当中的少年和幼童，这是执剑司暗处人员的最大来源。”

陆璆鸣所说，大梁朝堂当中不少官员都知道，可能也就低级官员或者近年新入朝的官员不清楚这些往年的底细。

但若要论更深一些的信息，那便是连陆璆鸣也无法知晓的了。

“谢兰夜进入善慈堂的时候应该是两岁，因为他是四岁开始就跟着虞勐出入执剑司，虞勐不仅教导谢兰夜武艺，还带着他亲自处理执剑司的各种事务，当时虞勐天天带着谢兰夜去执剑司，还曾经被御史台参过好几回。”

陆舒窈猜测道：“当初这位虞指挥使就是在培养谢兰夜当他的继承人吗？”

陆璆鸣点点头。

“应该是有这个意思，而且执剑司指挥使换的勤快，执剑卫也算吃个年轻饭吧，但是执剑司里指挥使下面的那些大小统卫换的很少，多数都是虞勐拉扯上来的，文池上位之后几乎没怎么动过，到了朱阳，他还是个年轻人，哪怕拿着执剑令在手，下面的人也不一定服气。”

陆舒窈想，也许这就是皇帝让谢兰夜进执剑司的原因，谢兰夜和虞勐留下来的那些人太熟了，与其把谢兰夜放在外面，倒不如让他来给自己做事情。

虞勐做过七年的指挥使，哪怕他和皇帝之间有罅隙让他没能在文池病逝之后重回指挥使的位置上，但君臣之间的信任也许还在，而且在皇帝看来，他与虞勐之间的那点罅隙，不会影响到虞勐培养的继承人。

不过从谢兰夜和霍长舟两人在陆舒窈遇疯马疯虎这件事上的合作来看，谢兰夜对皇帝的忠心，可能要稍稍打一点折扣。

谢兰夜对皇帝也许是忠心的，但是不代表他是无条件忠心，他有自己对事情的认知，他也不认同皇帝的所有观念，甚至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皇帝。

“这些年，我也一直认为执剑司内部虽说可能有点小分歧，但是对外应该是铁桶一块水泼不进的，不过如今看来……”

陆璆鸣没有继续往下说。

陆舒窈轻轻吐出一口气。

“执剑司无法铁桶一块只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陛下对执剑司的实际掌控不如他想象那般，陛下……他老了。”

当今皇帝登基的时候已经年过三十，如今是正观十七年，在大梁历史上，他在位时间算比较长的了，如今年近五十的皇帝身体怎么样，其实大家都不是很清楚。

“陛下是老了，但是陛下的身体到底如何，恐怕除了朝中那几位深得陛下信赖的臣子以外，其他人都不清楚，连我也不清楚陛下如今身体到底怎么样。”

陆家这么多年经历风风雨雨，还能保住一个侯爵之位，靠的是这么多年来陆家不争不抢，不提前站队，当然，这种做法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可以明哲保身，坏处就是像现在这样，不得帝心，很多消息都不能拿到第一手消息，真遇到什么事情还得求爷爷告奶奶。

原因不过是因为当今皇帝登基之前并不是太子，而他登基的手段也有点不那么光明，加上他多疑的性子，在之前没有站在他那边的陆家，当然不值得交付哪怕一点点信任。

不过不能交付信任，皇帝却还要利用陆家，因为陆家人这么多辈以来一直都有人在军中，打仗领兵的本事都不差。

谁让大梁自开朝以来就隐隐有那么点重文轻武的意思，近些年来更是打压霍家，提拔文臣，多少武将心灰意冷直接离开军中归隐田园？

北边也好，南边也罢，战争的威胁始终都存在，皇帝也不敢把武将全部搞没了，到时候真的打起仗来，他连一个能用的武将都派不出来，那不就等着灭亡？

“好了，窈窈你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情有我们来操心，有你大伯父我在，还有你二伯父，不成还有你大哥二哥三哥他们，他们也都长大了，对朝堂上的事情也慢慢接触的多了起来，还不到你一个小娘子操心一家人的事情的时候。”

陆舒窈从善如流的起身。

“大伯父，我晓得了。”

“对了，今天我们说的话千万别往外传，不管是霍将军与夜指挥使的事情，还是你在执剑司诏狱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你就当你忘了这件事。”

“大伯父，我明白，您放心，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不会往外说的。”

“好，我知道我们窈窈很聪明，快回去吧，都要傍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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