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蒸汽机（一）
三天之后，内院书房。
杨九狼穿着一件方便活动的玄色短衫，手中拿着几张刚画出来的机械图纸。
图纸上，画的是不算复杂的线条与构件，有锅炉、气缸、活塞、齿轮、曲轴等，合起来赫然是一台蒸汽机。
传统的人力、畜力、水力等自然之源，已经满足不了杨九狼当前发展的需求，而蒸汽机正是突破动力源瓶颈的关键。
他目前拥有铁匠铺、中型高炉，以及各种初级机械车床，打造一台初代蒸汽机，并非难事。
初代蒸汽机必定是粗糙、低效，甚至危险的。但它存在的意义，不在于其本身，而在于它能驱动更精密的机械。
譬如，镗床。
有了镗床，便可加工出内壁更光滑、气密性更好的气缸。
更好的气缸，意味着能打造出马力更足、效率更高的二代蒸汽机。
二代蒸汽机，又能驱动更大、更强的镗床、车床、刨床。
如此循环迭代几次之后，机械的精度与性能将实现质的飞跃，各类工业生产设备都将焕然一新，生产效率也会呈几何倍数地增长。
届时，无论是挖矿炼铁、还是伐木造船，只不过是水到渠成而已。
杨九狼再次浏览了一遍图纸，这才满意地将其卷起，收入一个特制的竹筒。转身，离开了书房。
——
峡谷西侧，铁匠作坊。
热浪滚滚，即便是在敞开式的棚屋下，也让人汗流浃背。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那是寻常铁匠在锻打农具。
而在作坊最里头一间新辟出的工棚内，声音却有些不同。
没有铁锤的巨响，而是一种富有节奏的‘呼哧’声和尖锐的摩擦声。
工棚正中，摆着一台新造的刨床。
此物以坚硬的柞木为基座，结构瞧着简单，却处处透着巧思。
杨铁二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虬结，他正踩着刨床后方的踏板，双腿交替，速度飞快。
他的动作带动了一只巨大的铸铁飞轮，飞轮嗡嗡旋转，将断续的人力，转化为持续而稳定的动能。
飞轮通过一套曲柄连杆机构，驱动着刨床前方的刀架，作直线往复运动。
‘唰——’
刀架前行，上面固定的刨刀，从一块长条形的铁料上，切削下一缕薄薄的、泛着银光的铁屑。
杨铁老蹲在刨床前，神情专注，他小心地转动一个手摇的木柄，控制着铁料的横向进给。
每当刨刀完成一次往复，他便将铁料移过一丝。
刨刀过处，那块原本粗糙不平的铸铁表面，正一寸寸地变得平整、光滑。
虽然效率不高，每一次切削都只能刨下薄薄一层，但这种稳定、均匀的加工方式，是人力手持锉刀，耗费十倍工夫也难以企及的。
‘啪嗒、啪嗒’，汗珠从杨铁老的额角滚落，砸在炽热的铁屑上，瞬间蒸发成一缕白汽。
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渐渐成型的工件。
这便是匠人，一旦沉浸其中，便物我两忘。
杨九狼拿着图纸竹筒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只与工棚内的其他工匠点头打招呼，示意大家不用出声打扰，而他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
他欣赏这种专注。
一个团队，需要有高瞻远瞩的谋划者，也需要有一丝不苟的执行者。
杨铁老，便是后者。
又过了半刻钟，杨铁老终于直起身子，长舒了一口气。
他拿起那块加工过的铁料，用粗糙的手指在上面反复摩挲，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站在侧后方的杨九狼。
“东家。”杨铁老连忙放下铁料，上前行礼。
“铁老，不必多礼。”杨九狼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刨床上面，“此刨床，如何？”
“回东家，此机械甚好。”杨铁老拿起铁料，言语中带着兴奋，“只是……颇为耗力。铁二踩了不过半个时辰，已是气喘吁吁。”
他指了指一旁正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的二儿子，说的是实情。
“人力有时穷，而器械之力却可源源不断。”杨九狼接过话头，这正是他要引出的关键。
他将手中的竹筒递给杨铁老。
“此为何物？”杨铁老疑惑地接过。
“一种新的动力之源。”
“动力之源？”
杨铁老打开竹筒，抽出里面的图纸。
图纸展开的瞬间，他愣了愣。
上面的东西，比之前的锯木车床和刨床，要复杂得多，也怪异得很。
一个大铁罐子，上面布满了管路和阀门，旁边是一个粗大的铁筒，筒里还有一根铁杆子……
他看了半晌，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东家，这……是何神机？”杨铁一也凑过来看，满脸茫然。
“你们可见过烧水之釜？”杨九狼不答反问。
“自然见过。”
“水沸之时，其气是否能顶起釜盖？”
“确是如此。”杨铁老点头，不知东家何意。
“若将此气汇于一处，拘于一筒之内，其力，可能推山？”
有人曾说，给他一个合理的支点，他便撬动地球。所以，杨九狼的这个说法也不算夸张。
推山？
杨铁老父子三人面面相觑，觉得东家是在说笑。
水蒸气那点力道，顶起一个釜盖已是极限，如何能推山？
但他们又想到，之前打造出来的那些机械，哪一台不超出他们的认知？
于是，杨铁老试着问，“东家之意，这机器是以水气之力，代人畜之力，驱动那飞轮？”
“正是。”杨九狼点头，“且此力，源源不绝，不知疲倦。”
闻言，
杨铁老的眼神亮了亮。
若真能如此，那将是何等光景？
作坊里的车床、刨床，都能昼夜不息地转动，那得造出多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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