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代价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养心殿朱红廊柱，柔贵妃攥着衣角的指尖微微发白。

她特意翻出八年前初入宫时的浅粉襦裙，茜纱外衫上的并蒂莲纹已有些褪色。

药力在她体内翻涌，原本苍白的肌肤泛起蜜色光泽，眼尾自然晕染出一抹醉人的绯红，恰似春日枝头最娇艳的桃花。

她跪伏在地，广袖滑落，腕间戴着的玉镯折射出细碎光芒，衬得皓腕愈发莹润如玉。

“陛下真的不要臣妾了吗？”  她声如莺啼，尾音带着若有似无的颤意。

发间异香萦绕，竟与八年前在御花园惊鸿一瞥时的气息别无二致。

皇帝批阅奏折的手骤然顿住，案头朱砂笔在宣纸上晕开一团暗红。

他抬眼望去，只见柔贵妃垂眸敛目，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颈间肌肤透着珍珠般的柔光。

记忆突然翻涌  ，那时她初入宫，被安置在偏僻宫舍，却在某个晴日抱着纸鸢闯入御花园。

风卷着纸鸢线缠上他的冕旒，少女惊慌失措地仰头，发间茉莉香混着青草气息扑面而来。

怯生生的杏眼里盛满慌乱，粉扑扑的脸颊还沾着草屑，笨拙地行礼时险些跌倒：“奴、奴婢冒犯圣驾……”

此刻眼前人睫毛轻颤，连耳尖泛红的模样都与当年分毫不差。

皇帝喉头滚动，伸手挑起她的下颌，指腹触到的肌肤细腻柔软，与白日里略显松弛的触感截然不同。

那双含着盈盈水光的杏眼，恍惚又变成了八年前撞进他怀里的少女，带着未经雕琢的纯真与慌乱。

殿外更夫梆子声惊破寂静，子时已至。

柔贵妃顺势倒入皇帝怀中，发间步摇轻晃，金铃发出细碎声响。

皇帝嗅着她发间甜香，恍惚又回到那日御花园。

少女为取下缠住的纸鸢，踮脚时不小心跌入他怀中，发间茉莉簌簌落在他衣襟上。

烛火在鲛绡帐幔上投下暧昧的光影，柔贵妃娇喘着倒入皇帝怀中，浅粉襦裙的系带在纠缠间散开。

药力行至巅峰，她的肌肤泛起绸缎般的柔光，眼波流转间似有春水荡漾，每声低吟都精准撩拨着帝王心弦。

“爱妃，你真是人间绝色……”  皇帝喉间溢出喟叹，指尖抚过她泛红的脸颊，恍惚又回到初见那日。

御花园里跌跌撞撞的少女，慌乱中撞进他怀中的柔软。

那时的他也是正值壮年，哪有半分后来病痛缠身的模样。

此刻怀中人主动勾住他脖颈，带着玉兰香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彻底点燃了蛰伏的欲火。

床榻摇晃间，柔贵妃找准时机，将发烫的脸颊埋入皇帝肩窝：“圣上……若臣妾做错了事，你可愿原谅？”

她刻意让声音染上哭腔，指尖无意识揪着皇帝胸前衣襟，发间花瓣蹭落在枕畔。

“胡说什么？”  皇帝翻身将人压制，滚烫的吻落在她锁骨，“无论什么错，朕都护着你……  你永远是朕的爱妃……”

誓言混着喘息消散在帐中，春宵一刻，帝王的理智彻底被情欲淹没。

卯时三刻，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刺入养心殿。

皇帝习惯性伸手去揽枕边人，指尖却触到一团皱缩如树皮的肌肤。

他猛然睁眼，只见昨夜还娇艳欲滴的柔贵妃，此刻面皮枯槁泛黄，皱纹如蛛网般爬满整张脸，乌发间竟夹杂着大把银丝，唇角甚至凝结着暗红血痂。

“啊！”  皇帝惊得滚下龙榻，锦被掀开的刹那，更浓重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他看着床上那个形如老妪的人，想起昨夜缠绵时对方娇嗔的模样，胃中一阵翻涌。

玉枕上散落的茉莉花瓣早已枯萎发黑，与枕边褪色的浅粉襦裙相映成诡谲画面。

“来人！”

皇帝扯过龙袍胡乱披上，“把这妖物拖出去！”

他踉跄后退时撞倒青铜烛台，昨夜燃烧的龙涎香与此刻令人作呕的腥气混作一团。

柔贵妃艰难地撑起身子，试图抓住皇帝衣摆：“陛下……臣妾……”

她开口才发现嗓音十分沙哑，犹如老妪。

看着外面大亮的天光，算算时辰，柔贵妃猛地扑到一旁，抓起铜镜。

看着铜镜里骤然衰老的面容，她终于明白国师那句  “先过眼下这关”  的深意，原来青春永驻付出的代价就是透支生命和年轻。

昨夜帝王情动时滚烫的誓言犹在耳畔，此刻却换来这般嫌恶的眼神。

原来圣宠与容颜，从来都是镜花水月。

“拖下去！”  皇帝抽出腰间玉带狠狠甩在榻上，玉扣砸中柔贵妃额角，瞬间渗出鲜血，“广阳侯府谋害孕妇，即刻抄家，柔贵妃妖媚惑主，打入冷宫！”

他转身时衣袍带起的风掀翻了满地奏折，只留下柔贵妃呆若木鸡的跪坐在地上。

冷宫的铜锁  “咔嗒”  扣上时，铁锈簌簌落在柔贵妃蜷曲的指尖。

她盯着青砖缝里爬出的潮虫，突然抓起陶碗砸向斑驳的铜镜。

镜面轰然碎裂，千万道裂痕中，无数张苍老扭曲的面容对着她狞笑。

眼角垂落的皱纹里凝着血痂，曾经丰润的唇干瘪得只剩灰紫色纹路，连耳后的朱砂痣都成了溃烂的伤口。

“娘娘！”  翠喜姑姑扑过去抱住她颤抖的肩膀，却被她挥开。

柔贵妃跌跌撞撞冲向墙角的青铜盆，那是冷宫唯一盛水的器物。

水面晃动间，倒映出的枯槁面容让她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抄起石砖狠狠砸去。

水花四溅中，她抓起散落的碎瓷片，将每一处能映出人影的地方都划得支离破碎。

“都滚！”  柔贵妃喘着粗气，“你们这些贱婢，想看我笑话？”

往日伺候的宫人连滚带爬退出门去，唯有翠喜姑姑跪在满地狼藉中，默默收拾着带血的碎片。

“姑姑。”

柔贵妃突然瘫坐在地，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沟壑滑落，“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圣上明明说过，会永远护着我……”

她扯着褪色的茜纱裙摆，那是八年前初遇皇帝时穿的衣裳，如今布料已被冷汗浸得发臭。

翠喜姑姑将破棉被轻轻披在她身上，布满老茧的手擦去她嘴角干涸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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