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你……为什么没走？

向远嘉费尽力气，眼皮才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影中，一个清冷孤绝的身影坐在床沿，轮廓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痛。

真的是她。

不是濒死前的幻觉。

羞耻与窘迫瞬间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想要躲藏，想将狼狈不堪的模样藏起来，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分毫。

她静静地坐着，就成了劈开无边黑暗的光，驱散了他心中滋生的绝望与死寂。

兰穗岁端着水杯，将杯沿凑到他唇边。

清甜的泉水顺着喉咙滑下，滋润着他干涸的身体与灵魂。

他顺从她的摆布，残存的理智艰难地聚拢：“穗岁……”

兰穗岁放下水杯，随手将染血的剑扔在地上。

她睨着他，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你可真出息。”

语气里的严厉与责备像一根针，刺入向远嘉最脆弱的地方。

他知道，她在怪他，怪他的无能，怪他的懦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他无力反驳，因为她的指责句句属实。

当中药发作时，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不对，利刃划破皮肤的剧痛，从焚身的欲念中短暂挣脱。

毒素远比想象的要霸道，它不仅点燃了身体里的火，更试图焚毁他的意志。

欲念一波波涌来，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猛烈，而维持清醒的疼痛也在不断叠加。

向远嘉的身体变成了战场，理智与欲望的反复撕扯，让他生出解脱的渴望，想要亲手结束这一切的冲动。

他明明那么想活下去，想再见她一面，身体却不受控制。

若非心中执念的残烛顽强地燃烧着，他早就被双重的折磨逼疯，或是死了。

兰穗岁看着他手臂上伤口，又倒出泉水，小心地地清洗着。

“你冷静一点，我让赤华进来看看。”

向远嘉毫无反应，异色的眸子痴痴地凝望着她。

“赤华。”兰穗岁扬声唤道。

门被推开，陆赤华快步走了进来。

甫一进屋，血腥味让他不由得皱眉。

走到床边，伸手搭上向远嘉的手腕。

“妻主，这毒很邪门，最致命的并非媚药本身，而是另一种潜藏的毒素，它会不断摧毁人的意志，放大其内心的负面情绪，最终让人在反复的折磨中，不堪重负，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兰穗岁心头一凛，诊断与她观察到的情况吻合。

她就说，向远嘉却绝非轻生之人，怎么会做出不顾性命的举动。

原来，他的身体里一直有两种力量在交战。

向远嘉也终于明白，让他生无可恋的绝望感究竟从何而来。

陆赤华取出一颗药丸，塞进向远嘉口中，又拿出药和绷带为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我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血也止住了，但媚药之毒，非阴阳调和不可解。他能靠着自残的方式撑到现在，已是奇迹，此毒凶猛，不能再拖了。”

向远嘉用放血的方式，维持了理智，阴差阳错地没有被药物控制心神。

他听懂了，唯一的解法，就是找一个女人。

而唯一能救他的人，就在眼前。

兰穗岁的迟疑，映在他的眼底。

他知道，她不愿意。

向远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你们……走吧。”

他得到了最奢侈的馈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兰穗岁分不清这话是他的真心，还是毒性作用下的自毁倾向。

心中的天平开始摇摆。

钥匙，还有他，以前她总是二者择一，可命运却偏偏将两人推至此。

罢了，小孩子才做选择。

她全都要不就行了。

“赤华，你先出去，告诉夫郎们我决定救他。”

陆赤华平静地看着她，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妻主决定好了？”

“嗯。”

陆赤华没有再多言，也没有任何阻拦。

身为医者，在救与不救之间，他永远选择前者。

更何况，在决定踏入酒楼的那刻起，结局或许就已注定。

他转身退了出去。

向远嘉因对抗药性耗尽了心神，又因失血过多，意识模糊不清。

没听清两人的对话，朦胧中听到远去的脚步声。

房门嘎吱一声被闭上，也彻底关上了那扇透着光的窗。

她走了。

终究还是走了。

原来，所谓的救赎，不过是濒死前的一场幻梦。

身体里焚心蚀骨的燥热还在疯狂叫嚣，可心沉入了无底的冰窖，比死亡还要寒冷。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却连牵动面部肌肉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是啊，他凭什么呢？

凭什么奢望她会为了无能的废物，做到这种地步。

能在生命的尽头再见她一面，听她叫一声自己的名字，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身体的痛苦与心中的绝望，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被药物催生出的、想要亲手了结一切的冲动，再次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一缕熟悉的幽香钻入鼻腔，香味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强行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一只手拍了拍他滚烫的脸颊：“你还好吧？”

是她！

兰穗岁没走？

向远嘉睁开眼，失去了神采的异色瞳眸中，燃起了不敢置信的狂喜。

一张放大的清丽绝伦的容颜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每一次扇动都撩拨在他的心尖上。

“穗岁……你……为什么没走？”

他问得小心翼翼，像个怕美梦破碎的孩子，眼中满是脆弱的祈求。

兰穗岁俯视着他，将他眸底所有的情绪尽收眼底。

她反问：“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向远嘉的心跳骤然失控，疯狂地撞击着胸膛。

一个大胆到的猜测在脑海中成型，可他不敢相信，也不敢确认。

他渴望得到确切的答案，一个能将他从地狱拉回的答案。

又害怕一切终究是一厢情愿，一旦说出口，就会像泡沫一样破灭。

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最终只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向远嘉副既期待又胆怯的模样，兰穗岁心中一软。

任何言语上的保证，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不再废话，缓缓俯下身，用行动给出了最直接的回答。

柔软而微凉的唇瓣，贴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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