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蛛丝马迹

暗流城，点雪阁。

听见苏渐问及柴房位置和自己儿子的线索，白梅语无伦次地哭诉着：“柴房就在后院最西边，塌了一半的屋顶！小石头……小石头我不知道关在哪里……大人！求您了！”

苏渐直起身，没有再理会白梅的哭求。

他看向那扇紧闭的后窗，眼神仿佛穿透了木板，看到了敖芮那张自以为得计的、阴险的脸。

“敖润泽！”苏渐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房门。

门立刻被推开，敖润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翡翠色的眼眸扫过屋内的景象，瞬间明白了大半，躬身道：“主人！”

苏渐的声音冰冷沉静，“点雪阁后院，西边塌顶的柴房安置了雷光砂，找人拆除一下。”

“还有，找个画师过来。”苏渐顿了顿，接着道：“按照她的描述，画一幅孩童肖像，全城搜查！”

敖润泽眼神一凛：“是！奴婢这就去办！”

屋内再次只剩下苏渐和白梅。

苏渐的目光落在依旧瘫软在地、满眼绝望与渺茫希望交织的白梅身上。

“你就在这里等着。”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蕴含着更深的寒意，“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会废了敖芮，全力救下你儿子。”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白梅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在回荡。

苏渐的承诺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穿了她几乎被绝望完全吞噬的心防。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双眼死死盯着苏渐那冷峻挺拔的背影，仿佛那是溺水者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大人……”白梅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只要……只要您能救回小石头……奴家……余生愿意全心伺候大人！”

她几乎是匍匐着向前挪动了一点，卑微地祈求着，仿佛献祭自己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或许能打动对方的筹码。

苏渐闻言，身形没有丝毫晃动。

他甚至没有立刻回头，只是那握着窗棂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片刻后，他才缓缓转过身。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更没有白梅所期待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欲望或动摇，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苏渐微微俯身，那强大的压迫感让白梅的哭泣都为之一滞。

“我要救他，只因他是条无辜性命，不该成为敖芮那等卑劣之徒阴谋的牺牲品。”苏渐的目光锐利如冰锥，直刺白梅惶恐的眼底。

他直起身，不再看她，走到桌边，提起桌上冰冷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清澈的水落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苏渐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杯壁的冰凉，“收起你那些无谓的心思。”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在这里等着，保持清醒。待会儿画师来了，你要尽力回忆你儿子的样貌特征，画得越像，找到他的希望越大。”

苏渐抿了一口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被阴霾笼罩的后院，语气斩钉截铁：“至于敖芮……待寻回小石头，我自会让他付出代价——远比你想象的更沉重的代价。”

白梅呆呆地看着苏渐冷硬的侧脸，一丝真正的、源于敬畏的希望，混杂着巨大的恐惧，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她不再说话，只是蜷缩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啜泣，等待着那渺茫却又被赋予了强大承诺的——命运的裁决。

屋外，隐隐传来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是敖润泽带着人，正迅速扑向那座藏着致命陷阱的柴房。

一场无声的风暴，正以点雪阁为中心，在暗流城悄然汇聚。

接下来的几日，暗流城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

五行教的力量无声地渗透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城门、水道，乃至隐秘的走私通道都被严密封锁，盘查之严前所未有。

敖润泽调动了她所能掌控的一切力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全城，只为揪出敖芮和他藏匿的小石头。

然而，敖芮仿佛真的化作了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重金悬赏之下，虽有形形色色的线索涌来，却经不起推敲，最终都指向了死胡同。

敖芮似乎对暗流城的地形和五行教的运作方式极为熟悉，总能巧妙地避开所有眼线。

点雪阁内，敖润泽向苏渐汇报时，翡翠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挫败：“主人，所有出城路径已封锁五日，盘查了所有可疑人员，依然没有发现敖芮的踪迹。”

她轻叹一口气，接着道：“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奴婢已下令将搜索范围扩大到周边村镇，并加派城内暗哨。”

敖润泽单膝跪地，请罪之意不言而喻，“是奴婢无能。”

苏渐站在窗边，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雨丝如雾，将整个暗流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湿冷之中。

他并未责备敖润泽，只是淡淡道：“他若如此轻易被找到，反倒奇怪了。此人阴险狡诈，又有备而来，必然有我们尚未发现的藏身之处。”

敖润泽低声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苏渐沉声道：“继续找！扩大搜索范围是对的，但重点仍在城内。他带着一个孩子，走不远，也藏不深。”

“是！”敖润泽应道，心中却难免沉重。

一旁的白梅脸色煞白，一颗心几乎沉到了谷底，时间每过去一刻，小石头的危险就多一分。

又过了一日，午后雨势稍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湿木的气息。

苏渐信步走出点雪阁，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城中闲逛。

他拒绝了护卫跟随，只身一人，宛如一个普通的、对湿漉漉街景略有兴致的旅人。

这几日神经高度紧绷，苏渐确实想出门散散心。

他走过喧嚣的市集，穿过狭窄曲折的陋巷，来到相对清静的、铺着青石板路的富人区域。

敖润泽远远地、极其隐蔽地缀在后面，既是护卫，也是想看看主人是否有何深意。

她看着苏渐的步伐从容不迫，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屋檐滴落的水珠、墙角新生的苔藓，甚至路边小贩摊位上不起眼的杂物，心中更加疑惑：主人这是在……散心？

就在经过一条名为“青柳巷”的、相对僻静的富户聚居区时，苏渐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的目光落在巷口——一户朱漆大门旁的石狮子脚下。

那石狮底座与湿滑的青石板缝隙间，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小的、近乎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暗褐色痕迹，混杂在泥土和苔藓的绿色里，比米粒还要细小。

若非拥有远超常人的目力，绝对无法在昏暗的光线下分辨出来。

苏渐走了过去，自然地蹲下身，仿佛是在整理被雨水打湿的袍角。

他的指尖极其隐蔽地在那点痕迹上轻轻一捻，指腹传来一点微乎其微的粘腻感。

苏渐将指尖凑到鼻端，一丝极其淡薄、几乎被雨水和泥土腥气完全掩盖的铁锈味，钻入他的鼻腔。

血，而且是尚未完全凝固、被雨水稀释过的血。

苏渐神色一凛，这几日在五行教的高压巡查下，城内治安好得离谱，这里怎么会有血迹……

他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目光沿着青石板路向前扫视。

在常人眼中湿滑一片、毫无异状的路面，在他那双“火眼金睛”的注视下，开始显现出极其细微的线索：

几步之外，另一块石板的凹槽里，残留着几乎被冲走的一丝同样的暗色；再往前几步，靠近墙根处，一片被踩倒的苔藓边缘，也沾着一点难以察觉的褐渍。

这些痕迹断断续续，方向指向巷子深处。

一个受伤的人，或者……一个被强行带走、可能挣扎受伤的孩子？在这样相对体面的区域？

苏渐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继续沿着这微乎其微的“血迹”线索，看似随意地踱步向前。

他的步伐依旧从容，但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每一寸地面，每一处墙角。

痕迹最终在一处高墙大院的后巷附近变得极其微弱，几乎断绝。

这户人家的后门紧闭，门环上落着薄薄的灰尘，似乎久未开启。

这时，敖润泽无声地出现在苏渐身侧不远处的一个阴影里，眼神中带着询问。

苏渐没有回头，只是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清晰地报出了几个位置：“青柳巷口石狮底座缝隙、巷内第三块青石板凹槽、第七步墙根苔藓边缘……”

敖润泽顺着苏渐的指引看去，以她的眼力，也只能在苏渐精确点出的位置，勉强分辨出一点点极其模糊的、几乎与污垢无异的阴影，根本无法确认是什么。

她心中剧震，立刻上前，在苏渐最后指的那块墙砖下沿仔细探查。

敖润泽屏住呼吸，指尖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点微末的粉末，凑近鼻尖。

这一次，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终于被她捕捉到了！

敖润泽猛地抬头看向苏渐，翡翠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发自肺腑的钦佩。

她亲自带人掘地三尺，调动无数人力，却一无所获。

而主人只是看似闲庭信步，竟在这富户云集、本应最不可能藏污纳垢的区域，凭借一双洞悉秋毫的眼睛，捕捉到了敖芮可能留下的、几乎被雨水彻底抹去的致命线索！

“主人！”敖润泽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惭愧，“奴婢愚钝！竟忽略了此地！这血迹……”

“很新，不超过十二个时辰，量虽极少，但指向性明显。”苏渐打断她，目光锁定那扇紧闭的后门和高高的院墙。

他语气冰冷如霜，“重点排查这条巷子，尤其是这户人家。敖芮，很可能就藏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是！”敖润泽再无半分迟疑，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

她迅速打出一个隐蔽的手势，几个如影子般的五行教众悄然从不同方向汇聚而来，无声地将这片区域纳入监控之中。

一场更加精准、致命的围捕，在苏渐火眼金睛的指引下，悄然展开。

敖润泽心中对主人的敬畏，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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